"呵呵,那我倒要问问郑亲王,你们和太后一道密谋,甚至已经将科尔沁大军都招至盛京城郊了,这究竟是什么意思?难道想扳倒摄政王不成,就不惜引狼入室,让蒙古人来瓜分太祖太宗和其他兄弟子侄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吗?"我话音刚落,济尔哈朗和索尼等人顿时脸色灰白,慌了阵脚,"你胡说!你凭什么说蒙古大军是我们引来的?"这个时候代善的神色骤然一变,气得双手发颤,厉声道:"你们居然连这等蠢事都干得出来,将来还有没有脸面到地底下去见太祖太宗,还有你们那些个战死沙场的父子兄弟?"他疾言厉色,仿佛消失多年的棱角和气势又回来了。
我冷笑一声,"如果你们毫不知情,又怎么会张口就说蒙古人不是你们引来的?既然你们一口否认,那么也就是说,他们是两宫皇太后招来的?"眼见着代善已经是一脸铁青了,济尔哈朗知道大事不妙,却仍然不想承认,他争辩道:"礼亲王明鉴,这女人完全是在说谎,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儿,是她理屈词穷,所以才故意捏造出来诬陷我们的……"正当这时,房门"吱呀"一声从外面推开了,只见勒克德浑一脸不屑之色地步入厅内,冲着代善拱了拱手,"玛法,福晋并没有说半句假话,科尔沁的大军已经到达了盛京城外四十里处秘密驻扎,我哥已经给我送过信来了,叫咱们提防着他们阴谋政变!"他话音一落,在场所有人的面部表情可谓各具特色--巩阿岱等人自然是一脸幸灾乐祸;济尔哈朗等人自然是恼羞成怒;而代善,已经是痛心疾首了。
"咳,事已至此,我已经失望透顶了。你们与太后勾结,搅乱朝政,阴谋叛乱,我又岂能容你们继续胡作非为?"刚刚说到这里,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异响,起先很是轻微,后来就渐渐清晰起来,我们听得清楚,那是喊杀声和兵刃格斗声,显然外面已经来了大量军队,将这里包围了。
我立即觉察出不妙来,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应该不是何洛会带来的,否则经过勒克德浑特别交代过的王府护军们不可能阻挡他们进来。再说何洛会如果在外面已经和鳌拜他们狭路相逢,那么肯定会尽最大能力在原地阻止鳌拜的人前来王府厮杀,而不是现在这种情形。
济尔哈朗等人自然也从声音中听出了端倪,个个庆幸不已。
勒克德浑刚一听到外面嘈杂,就立即赶去察看去了。从济尔哈朗得意的神色上,代善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,"是不是你叫鳌拜带兵过来的?怎么,想把我们全部杀光,一个不留?"济尔哈朗终于等来了救兵,自然是大喜过望,对于代善的责问,他也并不否认,"没错,是鳌拜带兵过来的,只不过并非是针对你礼亲王,而是针对这几个多尔衮亲信的,他们一日不死,这多尔衮就日益猖狂!究竟谁忠谁奸,礼亲王就自己掂量掂量吧!"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,在何洛会的兵赶到之前,代善的取舍就是关系到此役成败的砝码。如果他肯偏向我们这边,我们就自然容易脱险,否则兴许还没等到救兵到来,自己这一干人就早已成刀下鬼了。
我站起身来,对代善正色道:"王爷,您不但是我大清最德高望重之人,当年更是名震女真各部的洪英巴图鲁,四大贝勒之首。如今叛军肆无忌惮地杀上门来,准备在您的府邸里斩杀前来给您贺寿的宾客,这要是传了出去,恐怕还不知道编排得如何难听呢!"代善也被眼下的状况气个不轻,我又适时地火上添油,终于把老头子的脾气给激出来了,他脸色阴沉,满眼怒火,"郑亲王,如果你们肯为大清着想一分,也不会招蒙古人来。如今又为了杀摄政王福晋和几个大臣,居然明目张胆地杀奔我的府上来了!别看我老了,可骨气却还没消!"事情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,大家谁也坐不住了,纷纷站起来冲外面张望,想要看看究竟是何情形。
王府上只有区区三百护军,根本不是鳌拜所率军队的对手,估计这次鳌拜起码带来了两三千人,否则推进得也不会如此之快。也只不过区区几句对话的工夫,厮杀声已经到了近前,嘈杂的脚步声迅速传入外面院子,只听到有人大声喊着:"赶快把守住院门,务必保护王爷安全!"紧接着,一阵阵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就如同雨点般传来。尽管这次调停属于秘密进行,所有门窗都严密地关闭着,然而纸糊的门窗当然挡不住锐利的箭锋,很快,一支支箭矢穿破门窗,叮叮当当地钉在了桌椅板凳上,或者干脆落在花岗石的地砖上,滚动几下才停止住。
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,众人手无寸铁,身子也是肉做的经不起损伤,于是纷纷找附近能够躲避的地方躲避,再也顾不得脸面。
我本来想要直奔后堂,从后面窗子翻出去逃命,不过很快听到那个方向也传来了同样的声响,看来鳌拜也不傻,他早已指挥大队人马将这座不大的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。我也开始慌张起来,这时巩阿岱疾步冲了过来,顺手掀翻一张桌子,一把拉着我趴了下来,"福晋小心躲藏,千万别中了流矢!"我正在焦虑着何洛会的军队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时,早已经千疮百孔的房门忽然"咣当"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,我不敢伸头去瞧,只听到一阵更加清晰的厮杀声和嘈杂的脚步声,距离我躲藏的位置越来越近,同时一个声音高喊着:"快,快把他们统统抓起来!"正惊愕间,身后已经骤然袭来一阵疾风。我顾不得回头察看,本能地起身,而不是像一般懂得武艺之人一样,迅速从侧面翻滚避开。偷袭者显然是匍匐着过来的,他万万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这么一个起身,反应不及,只抓住了我的脚踝。
"啊!"我惊叫一声,偏偏脚下的花盆底在仓促之下站立不稳,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四腿朝天的桌子上。痛得我眼前发黑,全身颤抖,根本站不起来。
几乎与此同时,数支羽箭急速地擦着我的头顶掠了过去。这时候我感觉到脚踝一松,接着身后就传来了打斗声。回头一看,原来是距离我最近的巩阿岱及时赶来,与偷袭未果的遏必隆扭打到了一处。
勒克德浑眼见手下的侍卫越来越少,只得带领剩余数十名侍卫退入厅内,也顾不上躲避箭雨,就直接持刀朝济尔哈朗等人冲去。他们心里很清楚,在这种绝对劣势的情况下,只有先拿济尔哈朗等人做人质,才能迫使鳌拜的手下们停止放箭。
"快,快去保护福晋!"混乱之中,也看不清究竟谁和谁在打斗,当侍卫们疾奔而来刚刚将我救起时,外面的鳌拜已经率领着大量兵士冲杀进来,见人就砍,也顾不得分辨敌我了。
在这间屋子的所有将领中,武艺最高的自然是鳌拜了。他刚刚闯入屋内,就一眼发现了我的所在。半句话也不多说,径直奔我冲杀过来,也不过是片刻工夫,我的眼前就只剩下最后两个侍卫了。
眼见身后退无可退,而我又不想闭目等死,在万分危急之下,骨子里的潜能瞬间被激发出来,我从地上摸起一柄钢刀,横刀奋力一迎。只听到一声剧烈的金属撞击声,我居然生生地格住了他这一雷霆一击。
鳌拜顿时一怔,与此同时,勒克德浑的刀已经从旁边疾速挥来,直取鳌拜的要害部位。仓促之下,他的几下抵挡居然也乱了章法,不小心露出了破绽。被勒克德浑瞅准时机刀锋一掠,划破了右臂。
这一眨眼的工夫,我发现右手虎口上突然迸裂出一条殷红的细缝,紧接着就有滚烫的血液迅速涌出,顺着手臂流淌下来。
"都给我住手!谁再不听就灭他三族!"我倏地起身,冲着满屋子的所有人厉声嘶吼道。
本来整个大厅里的厮杀嘈杂之声已经接近了顶峰,谁知道我这一声断喝竟然格外清晰,几乎不约而同地,人们都跟着一怔,动作也硬生生地定格了。
在众目睽睽之下,我深吸一口气,大喝道:"鳌拜,你们想造反吗?已经晚啦,何洛会现在已经率领数千大军将这里团团包围,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,想玉石俱焚吗?好,那我就奉陪到底!"我顺口瞎扯,声音越发激动,"你睁大眼睛看看,恐怕这次陪你送死的人还不在少数,济尔哈朗、索尼他们几个,谁也别想活着出去!"当我胡诌到这里时,鳌拜的脸上果然出现了犹豫的神色。此时,济尔哈朗、索尼、图尔格、遏必隆四人已经被利刃架颈,僵立当场--原来在鳌拜率领大军杀进来之前,这几个人因为手无寸铁,还没抵挡几下,就分别被五六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们给制住了。被我这么一说,他们望向鳌拜的眼神,说不出的古怪。
"别听这个女人瞎掰,先杀了她再说!"图尔格一脸狰狞,冲鳌拜大吼道。而一边同样受制的济尔哈朗则是脸色灰白,仿佛见到了末日一般,既不甘心,却又绝望。
鳌拜听到这一提醒,总算缓过神来,方欲动手时,巩阿岱、冷僧机、讷布库三人已经迅速挡在我的身前,代善的声音在后面响起:"鳌拜,你疯了吗?你竟然敢杀摄政王福晋,你想要满门家眷陪你送死吗?"就在这时,院门外的喊杀声忽然如潮水般涌起,几乎震得地皮发颤,厅内所有人都转头去看,只见院门开处,大批士兵们冲了进来,一个个满脸残酷的杀气,局势立即扭转。同时,一张张弓拉作满月,闪着寒光的箭镞,密密麻麻地对准厅内所有人。
"快,把这里统统围住,不准放走一个叛军!"何洛会高声命令着,指挥着手下大军将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,个个剑拔弩张。只需他一个手势,厅内所有人都将被覆盖在箭雨所织成的巨大罗网中。
直到这时,我才终于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,虎口处也跟着火辣辣地疼痛起来。我一面强忍着,一面用从容镇定的语气,对在场所有人宣布道:"凡是鳌拜的手下全部听着,你们误从叛逆,罪不致死。倘若立即放下兵器,处置从轻;倘若继续顽抗到底,就别怪我们狠辣无情了!"短暂的寂静,整个院落里几乎鸦雀无声。终于,起了一阵骚动,有人开始放下兵器了。在非生即死的两条路前,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,这样一来,立即起了连锁反应,不断有人放下兵器,跪地投降。
当最后一个士卒也跪下时,只剩下鳌拜一个人神情僵硬地站立着,显得格外突兀,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,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败局。
这个时候,济尔哈朗终于叹息一声,问道:"福晋,不知摄政王可否会给我们几个留一条生路?毕竟……"我没有立即回答。说实话,我恨这些人恨得牙根直痒,心里只巴望着如何让他们付出最惨重的代价,而不是如何假意宽仁,向他们承诺什么。
在济尔哈朗近乎乞求般目光的注视下,我紧紧地攥了攥拳头,脸上居然硬生生地挤出了笑容,连声音也是平和而沉稳的,"叛逆大罪,为十恶之首,除非天下大赦……届时,摄政王也许会念在你们旧日的战功上,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,死罪可免。"大赦,或是清朝正式迁都,定鼎北京;或是多尔衮正式登基为帝,这两样大事,只要有其一,就肯定要大赦天下的。当然,后面这个步骤,此时我是绝对不会透露半句的,哪怕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。
说到这里,戛然而止,"活罪难逃"四个字终究没有脱口而出。这时我的心里已经暗暗盘算着,等到善后时,多尔衮究竟会如何处置这些人。
代善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济尔哈朗,许久,感慨道:"真想不到,你阿玛当年如此,你二哥当年如此,如今你也重蹈覆辙,叫我怎么说你好呢?""成王败寇,我也没有话说,认输就是。只不过,这是非曲直,忠奸善恶,根本就是糊涂账,怎么算也算不清楚的;至于太祖太宗,与我阿玛和二哥之间的恩怨仇恨,其中玄机,你礼亲王自然心里有数。"济尔哈朗说到这里,脸色又恢复了平静,起码也保持了作为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所应有的尊严和体面。他对鳌拜淡然道:"好啦,你也放下兵器吧,就算你不怕死,也得为家里的妻妾老小的性命考虑,总不能连累他们跟着一起陪葬吧?"鳌拜的神色已经由起初的恼怒、不敢置信,到后来的颓丧、呆滞,直至彻底放弃。只要有一线生机,他是不会选择死亡的,也许先前会有一时气血冲顶,可是彻底冷静下来之后,他还是做出了和济尔哈朗一样的选择。
"咣当"一声,他扔下了手里的刀,然后用桀骜的目光环视了一圈,"还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拿绳子来把爷捆起来?"这场惊心动魄、跌宕起伏的兵变就如同疾风骤雨一般,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
也不知道是在方才的激战中受了内伤,还是潜伏在身体里的剧毒又再次发作了,我看似闲适地将双臂抱在胸前,暗暗地压制着胸口,以勉强缓解巨大的痛楚。周围火把通明,站在已经浸染了大片大片鲜血的台阶上,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善后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
"福晋,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,是不是受了伤?还是赶快回去休息,找大夫来诊视诊视吧。"巩阿岱不无担忧地看着我手上深深的伤口,问道。
我原本正在走神,听到他这么一问,先是一愣,然后摇了摇头,"不着急,我要等等豫亲王和颖郡王他们的消息。"接着细细打量着他,因为此时他的衣衫上也溅染了许多血迹,我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受些皮外伤,"方才幸亏贝子及时援救,否则我现在怎么可能站在这里?"巩阿岱连忙谦辞着,"福晋不必如此在意,保护您的安全是奴才的本分,令福晋亲身涉险,已经是奴才很大的失职了。方才之事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就是了。""对了,今日宫禁轮值的正好是你弟弟吧,他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动吧?"我低声问道。
"回福晋的话,自从酉时宫门下钥之后,他就派兵严密地把守住各个宫门,连只苍蝇都没放进去,就更不消说让里面走出一人了。"巩阿岱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道。
"嗯,这样就好,不能让外面的任何人进去通风报信,也不能让里面的任何一个人试图悄悄地溜出宫外,告诉锡翰,倘若逃了重要人物,就不要再戴那个红顶子了。"我着重叮嘱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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