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个月后。
这一天晌午,多尔衮还没有下朝回来。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搞得,我格外贪睡,每天至少能睡上六个时辰,就算是下午时候坐着晒太阳,也会昏昏欲睡。大概是人越发懒惰了,看来我应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,再这样闲下去只怕要变成胖子。
起床之后,我觉得口干舌燥,端起桌几上的茶杯喝了口水,奇怪的是,不知道是茶叶的问题还是我的味觉出了毛病,只觉得茶水的味道似乎有些古怪,只浅尝一口,就觉得胃里胀胀的,想打嗝又打不出来,憋得很不舒服。
我微微皱了皱眉头,一旁的阿娣看在眼里,连忙问道:"莫非这茶水味道不好?奴婢去给您换一杯过来。""不必了,我也不想再喝……"话刚说到一半,我就突然一个眩晕,紧接着是巨大的恶心反胃感,连忙撑住桌沿,俯身下去干呕着。
阿娣反应很快,一把扶住了摇晃的我,将我重新安置好,同时,连声对外头的侍女喊道:"快去找医官来,福晋不舒服!""这么点小事,用得着惊动人家嘛。"我好不容易喘了口气,强忍着恶心,勉强说道。
"奴婢看着小姐的模样倒不像是生病,而像是,像是……"她说到这里,抿嘴一笑,很神秘的样子。
我突然有点明白了,这恶心反胃的感觉来得奇怪,方才喝茶时就有类似的感觉,莫非……不久,陈医士赶来了,将手指搭上我手腕的脉搏处。片刻之后,我的猜测果然验证了,蹲跪在我面前的陈医士放开了搭在我脉搏处的手,仰起头来,喜上眉梢:"福晋已经身怀有孕了,大喜啊!""真的吗,不会有误吗?要不要再仔细诊断一下。"我实在是激动过头,居然连这样的废话都问了出来,这种喜脉,连普通的江湖郎中都能诊断个八九不离十,更何况陈医士这样的医术高明的名医呢?
"福晋勿疑,这是千真万确的,小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妄言啊,从脉象上看,有孕的日子还不长,不超过两个月,所以不容易发觉罢了。"陈医士带着微笑肯定道。
我长长地嘘了口气,多日来的担心终于落了地。这次居然真的中奖了,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头奖,我怎么能不欣喜万分?其他的女人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没有一点收获和结晶,而我只是在短短的数月中就修成正果,难道不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和青睐吗?
陈医士走后,室内只剩下我一个人。我低下头来,温柔地抚摸着小腹,尽管里面的孩子现在只有一点点大,连形状都看不出,但仍然阻挡不了我心中的慈爱和呵护。
"不论你是女儿还是儿子,我都要用尽全力来保护你、培养你,让你成为最幸运的骄子。"我轻声自语道。
忽然间,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,笑道:"熙贞哪,你一个人在这里自己跟自己说什么呢?是不是才半天没见我,就想念我了呢?"我转过头来,对着多尔衮一脸的戏谑之色,突然间有了暂时隐瞒他的念头,戏弄戏弄他也好。"少自作多情了,人家是在想关于孩子的事……""什么,孩子?熙贞,莫非……"多尔衮一扫之前的嬉皮笑脸,突然紧张起来,转到我身前,握住我的手关切地问道。
看到这家伙突然间只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紧张成这样,我顿时忍俊不禁,"我昨夜睡梦中,梦到天上的月亮掉了下来,滚入我的裙底,不见了。一觉醒来就觉得头晕恶心,想呕吐又吐不出来,我急忙找陈医士过来帮我诊脉,结果……"头一次看到他如此沉不住气的模样,倒是新鲜有趣。
"结果怎么样了?"他的眼睛中闪烁着欣喜和期盼,摇着我的手问道。
"结果……结果陈医士说我根本没有怀孕,纯粹是盼子心切,身体上也跟着出了怀孕的假象罢了。"我话音一转,狠狠地戏弄了他。
"哦,原来是这样的。"多尔衮眼睛里的光彩顿时暗淡下去,就像煮熟了的鸭子飞了,遗憾和失落完全写在脸上。
"怎么,当阿玛的希望落空了,心里很不是滋味对吗?"我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,叹道,"我也不想这样啊。"他沉吟片刻,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,反过来安慰我道:"没关系的,反正我们年纪还轻,有得是时间,将来说不定生一大堆格格和小贝勒呢。"然后停顿一下,郑重地说道:"如果上天注定我命中无子的话,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,大不了过继一个嘛,让他从一出世就在你身边长大,由你亲自抚养和教育他,还不是和亲生的一样?"我点了点头,心里不禁感动。尽管这话是言不由衷,但是在这个"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"的年代,男人只要没有子嗣,都会把责任一股脑地推到女人身上,而他能说出这样开明的话来,实在是难能可贵了。
一个月后,多铎邀请多尔衮带着我出去郊游,同行的还有几个平日里来往亲密的宗室大臣。多尔衮本来忙着公务不想去的,可我实在闷得慌,就求他一起去。他倒也没有拒绝,很爽快地答应了。
走了十多里的路程,一行人终于到达辽河的一个渡口。一只画舫正张灯结彩地停靠在岸边,上面已经富丽考究地摆放停当,看这个规模可以乘得下五六十人。
大家陆续上了船,我这次发现原来这里真有古代豪华游轮的架势,各种吃喝玩乐的东西应有尽有,台子上的戏子唱着昆曲,侍女家奴往来穿梭,把我们侍候得很是舒坦。
多铎坐在最前面,展开折扇,优哉游哉地摇晃着,还要细眯着眼睛,摇头晃脑地配合着大戏的二胡锣鼓之声,每个节奏都恰到好处,十足的资深票友的架势。
我猜多铎今天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此行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想听戏那么简单。果然,没多久多铎就盯上了一个唱青衣的女子,那女子很识相地下来敬酒,一番心照不宣的半推半就,最后发展到那女子坐在他的大腿上给他喂酒的地步了。众人只得把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,各自找各自的话题和节目去了。
宽阔的辽河边上,隔着一片长长的不见尽头的沙洲,上面芳草萋萋,景致宜人。另一边的一条分支河流,虽然宽度远远比不上这边,但是水势浩大,水流湍急,哗哗的流水声听着倒也心旷神怡。
多尔衮对听戏没兴趣,正好画舫停在沙洲旁,于是趁着众人饮酒作乐的工夫,悄悄地拉住我的手,到外头散步去了。
"熙贞,你最近怎么胖了,这几天晚上都不让我碰你,是不是又在生我的气?""胡说,我才没胖呢,我怀孕了自然会有变化……"我不假思索地将这个秘密脱口而出,话说到一半才想起,硬生生地收住了。我原本打算找个有意思的时机,给他一个惊喜,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漏嘴了。
"什么?身孕?"多尔衮闻言猛地一颤,紧紧盯着我的眼睛,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,"真的假的,你可不要骗我啊。"我有些懊丧,不过肚子已经开始有变化了,再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了。我不想再看到他从喜悦到失望的眼神,只好点点头,"是真的,已经确认过了。"尽管如此,多尔衮仍然有点不敢置信。本来都已经近乎绝望了,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给了他如此之大的惊喜,实在让他有些猝不及防,他犹疑着问道:"你可不要再戏弄我了,上个月刚刚告诉我没有怀孕,怎么一转眼……"说着,他忽然明白了:"莫非上一次你在故意骗我啊,老实交代,是不是陈医士已经确诊你有喜了?他怎么不告诉我,莫非是你为了戏弄我,特地吩咐过他不要先行透露?""没错,就是我不让他说的,想给你个惊喜。"他终于信了。先是像小孩子一样地欢呼雀跃,然后松开我跑到河边,站在河岸边,面对着滔滔激流,低头用我听不懂的满语默默地念叨些什么,最后从腰间取下一块晶莹的玉佩,轻轻一掷,那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,轻盈地坠落于湍急的河水中,顿时消失不见。
我好奇地走到他背后,开口问道:"你在念些什么呀?""我在向天神许下心愿,希望我们的孩子和我心爱的熙贞能够平平安安的,我的儿子能够健康强壮如草原上的骏马,聪明机敏如蓝天上展翅的雄鹰,将来是满洲最优秀的勇士……"说到这里时,他忽然顿住了,仿佛若有所思。
"你在想什么呢?"我正听得神往,迫不及待地期望他继续说下去。
"我就要做阿玛了,得赶快给我们的儿子想出个名字才是,这名字一定要最好听最神气,一般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我们的儿子呢?"他冥思苦想着。
"呵呵,瞧你急成这个样子。怀胎十月,现在才刚刚开始,你怎么着也要明年春天才能做阿玛呢,名字也可以慢慢想啊。""不行,"他斩钉截铁道,"这名字一定要确定下来,我可等不及了,恨不得现在就跟我们的儿子见面啊!"说着转身拥我入怀,轻轻抚摸着我的小腹,叹道,"唉,可是我们的儿子现在才这么小,要多久才能长大啊,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沉不住气过……"我突然脑子里一亮,有了!"我这里已经想出一个名字来,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?""什么名字?"多尔衮目光灼灼地问道,随即他好像恍然大悟,"对了,你这么一提,我也突然想出了一个名字,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你的好。""我看还是我们背过身去,各自用树枝在泥上写出那个名字,再比对一下,说不定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呢!"我微笑道。
于是我们分头蹲下身来,用树枝在河岸的淤泥上写下了两个大字。
"写完了没有?"多尔衮迫不及待地问道。
"好了,可以过来看了。"我扔下了树枝。
多尔衮过来一看,顿时哈哈大笑起来,然后指着他那边写的两个字,我探头一看,果然不谋而合,我也会心地大笑,"还真让我猜对了。""我说熙贞啊,你怎么就这样了解我的心意呢?居然连这个都猜中了,说说看,你是怎么想到的?""其实也不难,你刚刚说过我们的儿子要像雄鹰一样,翱翔于白山黑水间的海东青是你们满洲精神的象征,所以用它来给我们的儿子命名,是再合适不过的了。"说到这里时,我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两边相同的大字:"东青",然后相视而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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