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不这么多读书人,怎么偏偏轮到人家封侯呢。”渐渐这么说的人便多了。大抵这时代念过书的,都是一面口上谦虚,一边又悄悄地自诩文曲转世,若是科考落榜,或是仕途不顺,总是上头识人不清,不辨珠玉。柳郎林候名声大噪,一个锦绣文章鸿篇史书,身后留名,一个平步青云高高在上风头无两。只是别人说起来,大多也是“定是占了身世的便宜”、“若我有他拿运气”、“都是俊秀公子哥儿,说不上攀上了什么人”,这回当着平头百姓的面儿,公开地说道德谈时事,才叫人羞愤难看之余,明白自个儿是有差距的。王渝本来也不过是小有名气,得了虞斌的指使,借着水浮的心虚,把几首歪诗凑齐了韵脚,传得人尽皆知,心里也正是得意。尤其是水浮顾忌着如今王镛为刀俎他为鱼肉,说话不敢太过。他便自以为凭三寸不烂之舌肃清顽主,把秦王门客说得哑口无言,正是沾沾自喜的时候,听说京都总算派了说客来,也是大喜,谁料虞斌拦着,只叫林沫来钟鸣楼。原以为林沫就算冲着水浮被软禁,也要乖乖上当的,谁知道他胆怯得更惜自己的命,只肯大庭广众之下顶着大太阳同人说话。只是派去的几人都被说得找不回面子,王渝心里暗想,这般也好,前头几个人斗嘴皮子输了,他力挽狂澜,也算为主尽忠。然而真坐到了桥上,才觉得不妙。骄阳似火,林侯衣冠整齐,身后的小厮敛手而立,桥上没半点遮阳的地方,等水头沸未至,王渝已满身大汗,狼狈不堪,瞧瞧对面还是一张脸白得和玉似的,似笑非笑,挽袖为他斟茶时候的表情矜贵中带了些许的不在意——简直是在嘲弄了。水溶听得手下来报,说是那边已经说到了圣人之德,君子之道,一时没忍住,也想凑过去听,好赖被人拦下了,只好叫机灵的小厮轮流去听了回来学给他听。林沫倒是一如既往地不给人留情:“圣人言,三人行必有我师,君主号令天下,自然兼听则明,闻天下之声。然庙堂深远,欲声入高堂,身自踏玉阶,故有选官之道。秦王有不逮,沫察之而告,王择吾善者听,为君臣之道。而阁下察,非异况而无从告也,此君民之远。而欲上达天听,自当通文章而考策论。”他干干脆脆地说,阁下屡试不写得不好,要么是策论做得不妙。文章考人的毅力和坚持,写不好那是你没努力。若是破题没破好,那你眼力见识差,若是措辞粗鄙,那你书读哪儿去了?要是是策论的缘故,那阁下还真不适合当官。总而言之,你考了这么多回了,还是个老举人,要么是个蠢蛋,要么是个懒人。“这可是强词夺理了。”水溶抚掌大笑。他这话无外乎是说,水浮有哪里不对,自然有他们这些既不是笨蛋也不是懒瓜的人来劝,轮不到你一个屡试不王薨(五)“殿下不在钟鸣楼?你确定?”林沫一时也着了慌,和水浮处不好是一回事,嫉恨水溶为了他又涉身险地是一回事,把皇帝的儿子弄丢了可就是另一回事了。好在他还记得这里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,无论如何先摆好钦差大臣的谱儿,“此事若真有定论,也不该是拿他一个弱质书生开涮。他也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说话罢了。北静王不若去找找虞斌大人同王镛大人,何必挡着我的面,抓同我说了半天话的读书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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