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本地水运四通八达,跑运输做买卖,这也是很大的一个营生。”
杨邵文觉得这一行倒是还有可为之处,当然前提是自己要有本钱并找到合适的商机,不过这不妨碍他将之当做一个备用选择。
“有没有能尽快赚到钱的?”解决家里断炊的问题,这是当务之急。
“以你的情况,那就只能去给人当学徒了。县城里的京广货店、布行、钱庄、铁匠行、木匠行、染坊等手工作坊,都是常年招学徒工的。这些地方,我都有些门路,邵文要是有意的话,我可以给你代为介绍!”
“我要干报酬最高的学徒!”
袁慧清想了想后,答道:“那就是柳公盛酒酱糟坊了!在那里做学徒,每月能有8角钱的报酬,其他地方的学徒工一般也就是5角钱的水平。就是干的活比较苦,比较累。”
杨邵文当即决定,就到柳公盛糟坊当学徒了。八角钱的报酬虽然也不高,也就比弟弟妹妹们在家做纺织的报酬(每月四角)稍微多点。但毕竟是去做学徒,等以后学成了手艺,报酬准会有提升的。
柳公盛糟坊位于武进县城内,杨浦村位于县城的东南角,坐船到县城需要大半天时间。杨邵文不想麻烦袁慧清因为自己的事专门跑一趟县城,只让她给自己留了一封介绍信。
袁慧清走的第二天黎明,杨邵文打好包裹,带着介绍信,告别弟弟妹妹们,向武进县城出发。家里经济拮据,他也没什么钱去坐船,只得依靠自己的两条腿赶路。好在,自己原是农家子弟,也是吃过苦的。虽然身体算不上结实,但意志还算坚韧。他一路沿着河道步行,也不虞迷路的危险。
他从黎明出发,紧赶慢赶,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,走到了武进县城。整整一天的高强度步行,着实将他累得够呛。他没什么钱去住店,也不想睡在荒郊野外,唯有加快脚步,争取能当晚住宿在柳公盛糟坊。走得急,这一路上也就没什么兴致去观看沿途的风景物事。
武进县城算得上是个繁华的小城,此时花灯初上,小小的县城内,沿街沿河的商贾行人络绎不绝,人头攒动。杨邵文按着袁慧清给的地址,在县城西北角的坊街一带找到了柳公盛糟坊的所在。整条坊街,汇集了县城内大大小小五十多家手工作坊,大多是是前店后坊的格局,杨邵文找起来并不如何的困难。
接待他的是柳公盛糟坊的老板娘柳二奶奶。她家因祖上打”长毛”有功,做了官,所以,才做得起这得有靠山的生意。虽说酒酱糟坊又黑又酸臭,但没有官府作后台则开办不起来。为何?因为做酱需要盐,而盐是官府专卖品。没有官场势力,到哪去弄来盐?
柳二奶奶很有势派,一口抽足了水烟,吐了一团雾气,才抬眼看了下杨邵文:“你是袁奶奶介绍来的?”
“正是南丫镇的袁慧清袁奶奶介绍过来的!”杨邵文解开包裹,将介绍信递于柳二奶奶阅览。
那柳二奶奶只抬头瞟了一眼,却并不细看。
“你是读书人?”
“读过几年经书,却没考得功名!”
杨邵文似乎看到了柳二奶奶似有若无的笑意,或许在她的眼里,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就和一辈子出不了师的学徒一样,都是失败者吧,没有什么大出息。
柳儿奶奶将杨邵文仔细端详一番,摇了摇头:“你这后生,不够料,不够料!”
杨邵文知道她是嫌弃自己身体单薄了,他解释道:“二奶奶小瞧人了。我今天从东南边的杨浦村步行至县城,只用了一个白天时间。身体结实着呢!”
柳二奶奶倒是有些动容。按她的估摸,两地距离,即使是坐船,那也需要大半天时间。他能用一个白天走到县城,即使身体单薄些,但这份坚忍,还是可取。糟坊重活不多脏活多,只要能受苦,就值得留下。
她转身对手下人说:“新来投身的,签誓、具保。。”
杨邵文呆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录用了,连忙上前接过一张印着几行大字的契约。柳二奶奶看他反应迟钝似乎有些不满,不过也没多说什么,只是慢条斯理的说道:“南丫镇袁奶奶的面子,我们还是要给的!”
杨邵文看那份契约,在保人的位置上,已经被人写好了袁慧清的名字。细瞧契约上的规定:尊师敬长、敬业爱群、不准谈论国事、不准阅读书报、不准请假、不准会亲友、食不出声、笑不露色、天灾**、各由天命……他明白,这无疑是一张卖身契。
这让他有些犹疑。
他想了个拖字诀的招:“二奶奶,我想着二奶奶与我也是初次相见,对我的品性还不了解。本人怕是暂时还没资格成为柳公盛的人,这契约不如等个三两月二奶奶对我了解深了再签,如何?这几个月就当是见习期?”
杨邵文的这点心思瞒不了生意场上的柳二奶奶,不过她也没多计较。充其量就是一个学徒,犯不着。
“随你!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,你不签誓,东家克扣你工钱,官家可不会管这事。”
“二奶奶说笑了。您是做大买卖的人,大气着呢!”
柳二奶奶随后吩咐一个随从,让他领着杨邵文认地方。随后又领他依次叩头拜师、见长辈、会师兄。师傅又黑又粗,也是一脸严肃。接下来是头柜、二柜、品格、帮帐、司务、把头、二绠子……拜完一圈后,杨邵文也知道了自己的品级。他是最后一个,“未入流”
就这样,杨邵文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份工作就这么开始了——酒酱糟坊学徒工。
开工的第一天,他就感到强烈的不适应。这时代的工坊,实在是没有什么劳动保护的概念。酒酱糟坊酸臭冲天,令他心胸郁闷。或许正是工作坏境的恶劣,糟坊的学徒工才会比别处报酬更高一些吧。为了弟弟妹妹们能吃饱穿暖,也只有咬牙忍了。
学徒工干得就是最苦最累的活:端茶、扫地、倒尿壶、汰水烟袋、抬盐、抖糟、上屉、烧火……无所不干。
冬天时节,杨邵文手脚生了冻疮。西北风一刮,脚上的冻疮便绽开了。这时,赤脚站在盐水里,仿佛有无数根钢针扎进了脚掌心。这让他对糟坊学徒工“高薪”的理解又深了一层。
每天他收获的就是忙碌、劳累、疼痛,最后趴在床上一觉睡去,第二天醒来,又是忙碌、劳累、疼痛。杨邵文学徒工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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