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胡思乱想了一番,然后故意咳嗽一声,那个中年人蓦地转过身,两只手僵在半空,手掌朝下,继续着刚才的动作,很诡异,显然他大脑里的命令还没来得及传递到手上。
他受到了些许惊吓,眼神有些发直,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。
&ldo;对不起,我吓到你了。&rdo;我向他表示歉意。
&ldo;哦,是马厂长,你怎么来了?&rdo;中年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,他慌忙站起来,不动声色地踢了踢脚下的东西。
他认出了他,他是维修部的王组长,厂里的老职工。他的脚下是一双新款的休闲皮鞋,毫无疑问他在工作期间忙乎自己的事。
为了避免尴尬,我退到外屋,王组长随后跟了出来,他匆忙洗完手,拿毛巾掸了掸椅子,请我入座。之后他又开始手忙脚乱地四处找茶叶,我阻止了他,告诉他我马上就走,王组长这才忐忑不安地坐到我对面,心里盘算着我此行的目的。
&ldo;怎么就您一个人?&rdo;待他坐定后我问道。
&ldo;一早都派出去了,这几天活儿出奇地多。&rdo;王组长探着身,诚惶诚恐地回答,&ldo;有两个请病假的,捉襟见肘,捉襟见肘呀。&rdo;
其实我们并不熟,我心里清楚他对我如此客气并不是因为我是副厂长,而是他认为老厂长退休在即,几年之内我必将被扶正,他需要与未来的厂长建立一种良好的私人关系,这叫未雨绸缪,以前没有近距离交谈的机会,现在好不容易面对面地坐在一起,必须要尽心尽力地表现一番,以便给我留下一个既深刻又良好的印象。
工厂就是这样,大家的心思都没用在工作上,人浮于事,见风使舵,厂里的效益不垮掉才是怪事。我对王组长违心的奉承非常反感,但没有表现出来,如果他知道昨晚老厂长对我说的话,我猜他一定不是现在的态度。
&ldo;快到元旦了,让保洁收拾一下楼道吧,干干净净迎新年嘛。&rdo;
&ldo;好的,我一会儿就打电话。&rdo;王组长紧张起来,他把我的指示记录在保修单上,&ldo;办公室里我今天就安排人手打扫。&rdo;
&ldo;哪天都行,先忙工作。&rdo;我笑着说。
&ldo;就今天了。&rdo;王组长斩钉截铁地回答,然后他又惴惴不安地问,&ldo;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,我照办。&rdo;
&ldo;这里您说了算,我只是提提建议罢了。&rdo;我尽量和他拉进距离。
&ldo;您是领导,当然听您的。&rdo;王组长坐得更直了。
我厌倦了他的恭维,但仍然和颜悦色地说:&ldo;您手下有几个人?&rdo;
&ldo;总共才七个人。&rdo;王组长蹙起眉,挤出痛苦的表情。他掏出一包好烟,被我谢绝了,昨天我抽了太多,感觉肺部仍然青烟缭绕。
&ldo;是不是再给您调来些人手?&rdo;
&ldo;那敢情好。&rdo;王组长顿时喜笑颜开,他情不自禁地点上一支烟,抽了两口又掐灭了,&ldo;让马厂长费心了。&rdo;
&ldo;不必客气。&rdo;我看到墙上的小黑板,上面的表格里写着一周的班次,&ldo;夜班就一个人,行吗?&rdo;
王组长转过头瞥了一眼,说:&ldo;夜里基本上没什么事,一个人就足够了。&rdo;
&ldo;值夜班最好选择那些老职工,经验丰富,态度严谨。&rdo;我善意地提出建议,&ldo;快过节了,可别出什么事。&rdo;
&ldo;这个您放心。&rdo;王组长指着黑板说,&ldo;值夜班的彭斌是老员工,技术过硬,无不良嗜好,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单身,而且胆子很大,夜班几乎都让他包了。&rdo;
&ldo;这不大合适吧。&rdo;我说,&ldo;夜班怎么能让他一个人顶?&rdo;
王组长慌忙解释道:&ldo;是彭斌向我申请的,原本都是按人头排班的。&rdo;
我点点头,算是认可了。&ldo;这个人一直都在维修部?&rdo;
&ldo;他是技校毕业,刚进厂就分到维修部了。&rdo;提到他的高徒,王组长立刻打开话匣子,&ldo;那小伙子聪明肯干,思想上进,从不偷奸耍滑,跟同批进厂的毕业生可不一样。几年下来,我压箱底的东西都教给他了,一丁点都没有保留。&rdo;
&ldo;这么说您是他的师傅?&rdo;
&ldo;可不是嘛。&rdo;
&ldo;他是您最得力的徒弟?&rdo;
&ldo;可以这样讲吧。&rdo;王组长略显得意地说,&ldo;反正在维修工里彭斌算是最能干的,去年还评上了先进工作者。&rdo;
我忽然想起来,彭斌的宿舍里贴着一张奖状,想必就是去年颁发的,那次是我主持的表彰大会,可我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。
&ldo;这事就奇怪了,&rdo;我疑虑地说,&ldo;既然他是您的得意门生,您为什么不给他介绍个对象呢?&rdo;
&ldo;这两年我给彭斌介绍了至少有七八个,有厂里的黄花闺女,有外单位知根知底的老实孩子,&rdo;王组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五官也跟着发起愁来,&ldo;他一个都不见,我跑前跑后的到头来算是白忙乎了,想起这事我就心烦意乱。&rdo;
我被王组长憨厚的另一面逗乐了。&ldo;看来彭斌眼光可够高的。&rdo;
&ldo;哪是眼光高,他一心想当光棍。&rdo;王组长的两根粗眉终于团聚了,他说,&ldo;除了上班外,彭斌平时就待在宿舍里,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,宿舍里藏着啥宝贝疙瘩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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