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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(第1页)

朱元璋大戮功臣的主要动机不外乎是消除对朱氏皇权的威胁,他挖空心思地将一切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,不允许任何人有僭越不轨之谋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明代初年大力征召天下贤士,正是为了让大批新人充实于朝廷各部及州县衙门,以取代那些朱元璋忌讳的开国功臣。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对皇权自然不敢有任何的僭越之念,然而,这却引起了行武出身的勋臣们的强烈不满。他们便寻找各种借口加以反对,文士喜好讪谤,成为他们攻讦的缺陷之一。洪武初年,朱元璋为延揽天下英才,决定开科取士。这本是历代相传选拔人才的最佳手段,诸位勋臣却颇有异议。他们认为此为皇帝崇尚文士之举。朱元璋理解他们的心情,便耐心启发道:&ldo;世乱则用武,世治则用文。&rdo;诸位武臣反驳道:&ldo;陛下所云固然在理,但读书人用心歹毒,特擅讥讪,如不警觉,即受其愚弄。张九四(即张士诚原名)起初诚意优礼文人儒士,甚至请他们为自己更名,这些文士竟给他取名为&lso;士诚&rso;。&rdo;朱元璋不以为然道:&ldo;此名甚美,何足为怪?&rdo;诸位武臣道:&ldo;《孟子》有&lso;士诚小人也&rso;句,张九四怎会知道?&rdo;朱元璋闻听,如梦方醒,心中恼怒万分。没想到白面书生在舞文弄墨之间竟能含沙射影,任意褒贬!朱元璋自然担心自己也会煳里煳涂地陷于被愚弄、被讥诮的境地。

有人认为,明初文字狱(即文字之祸)由此而兴。显然,文武大臣之间的矛盾也是引发明初文字狱的原因之一,武将们的提醒使朱元璋对他不甚介意的文士也多了几分戒备之心。本来&ldo;眼里不揉沙子&rdo;的朱元璋从此更是明察秋毫,文士以所著文字罹祸的惨剧接二连三地发生。清代学者赵翼在《廿二史札记》中指出:&ldo;明祖通文义,固其天纵,然其初学问未深,往往以文字疑误杀人,亦已不少。&rdo;事实证明,朱元璋以文字杀人,并非由于学问不深,而是因为他最痛恨臣下触及自己的隐痛,对于这种冒犯,他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。狭义的&ldo;文字狱&rdo;是指文士在自己的作品中有触犯封建帝王忌讳之处,因而惨遭杀害的情形。对于朱元璋这位背景复杂又雄猜好杀的帝王来讲,天下文士因文字罹祸者不在少数。

朱元璋统治时期,文士以表笺文字不当而罹罪者最多。按照明朝初年的习惯,每逢正旦、万寿圣节及册立东宫之时,内外文武大臣都要献上表笺庆贺。而各级文武大臣娴于文辞者并不太多,于是撰写贺表的任务一般都落在当地教官的身上。朱元璋既知文士有讪讥之好,故而对这种表笺格外在意。果然,一些表笺被他看出了&ldo;破绽&rdo;,朱元璋毫不客气地亮出了屠刀。当时以表笺文字触犯忌讳者为数不少,而最多的是因用了&ldo;则&rdo;字。当时的江淮方言,&ldo;则&rdo;字与&ldo;贼&rdo;读音相似,朱元璋以为这是讥讽他有落草为寇的经历。如浙江府学教授林元亮因所作《谢增俸表》中有&ldo;作则垂宪&rdo;句被杀;北平府学训导赵伯宁因所作《万寿表》中有&ldo;垂子孙而作则&rdo;被杀;桂林府学训导蒋质因所作《正旦贺表》中有&ldo;建中作则&rdo;被杀。其次,表笺中因有&ldo;生&rdo;(近&ldo;僧&rdo;)、&ldo;法坤&rdo;(近&ldo;发髡&rdo;)等字样,朱元璋以为这是讽刺他有出家为僧之事。常州府学训导蒋镇因所作《正旦贺表》中有&ldo;睿性生知&rdo;句被杀;尉氏县教谕许元因所作《万寿贺表》中有&ldo;体干法坤,藻饰太平&rdo;句被杀。

这些因一字涉嫌便招来杀身之祸的事例,触目惊心,骇人听闻。而朱元璋在位之时,类似这种穿凿附会、横生枝节的文字之祸形形色色,五花八门。如毫州训导林云在所作《谢东宫赐宴笺》中有&ldo;式君父以班爵禄&rdo;句,朱元璋以为&ldo;式君父&rdo;为&ldo;弑君父&rdo;之隐语,意在辱君,林云因此被杀。德安府学训导吴宪在所作《贺立太孙表》中有&ldo;永绍万年,天下有道,望拜青门&rdo;句,朱元璋以为&ldo;有道&rdo;为&ldo;有盗&rdo;之谐语,有谤君之意,吴宪也因此身首异处。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,怀庆府学训导吕睿在所作《谢赐马表》中有&ldo;遥望帝扉&rdo;之语,朱元璋以为&ldo;帝扉&rdo;隐含&ldo;帝非&rdo;之讥,吕睿也遭杀头之祸。明初因文字而招祸者远不止上述几人,朱元璋对言涉忌讳的文士均处以极刑,而这种忌讳又大多出于朱元璋的臆测。古语云:&ldo;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?&rdo;面对如此结密的文网,天下文士几乎不敢下笔为文。

明人徐桢卿《翦胜野闻》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:太祖朱元璋多疑,常常担心受到臣下的讥讪。杭州儒学教授徐一夔曾作贺表,其中有&ldo;光天之下&rdo;、&ldo;天生圣人,为世作则&rdo;等语。朱元璋览后震怒道:&ldo;腐儒胆敢如此污辱朕吗?&lso;生&rso;者僧也,以我曾经出家为僧也。&lso;光&rso;者秃头也。&lso;则&rso;字近贼也!如此猖狂,罪在不赦。&rdo;即命锦衣卫将徐一夔斩首。在旁礼部群臣见此情形瞠目结舌,体似筛糠,一齐跪倒请罪:&ldo;臣等愚懵不知忌讳,乞皇上亲降表式,令臣等永为遵守。&rdo;闻听此言,朱元璋的脸色才有所好转,毫不客气地答应了臣下的请求。此后,朱元璋先后颁发了《建言格式》、《繁文鉴戒》、《表笺定式》等书,详细规定了官民上奏的各种文体的格式,令天下以此为标准,不得以私意妄行撰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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