棺材内部弥漫着珍贵木料的香气,底部没有痕迹,很明显这是个衣冠冢,这口古朴庄重棺材里从头至尾就没有躺过尸体。看到了这件纤维老化的烂衣服,唐缈才确定眼前就是唐竹仪的棺木,而且是唯一的棺木,唐家家主很可能没有留下遗骨。因为这件烂衣服对于姥姥来说是何等重要,以至于几十年来一遍遍回忆。都说触景生情、睹物思人,人已经不在,她只剩下这件衣服,于是把衣服当人看,将其端端正正地叠放在棺材中,对她来说这件衣服就是唐竹仪。石井仍用枪杆在棺材中翻找,显得极不耐烦又愤怒。“算了!”他用枪狠狠地敲击了一下棺材板,“可恨,集合时间快到了。走吧,反正周纳德已经拿到了唐家人的头发了!”中国人模样的说:“可头发是检查不出来什么的。”石井眼睛一横:“多摩并没有说头发不可以!我们也没必要为他们太尽力,万一他们不肯多付酬劳该怎么办?”东南亚人用英语问:“要走了吗?”“走!”石井果断转身。“那这两个人怎么办?”下属指着唐缈和淳于扬问。石井便扭过头来,一脸狞厉的笑容:“这个么,我觉得唐桑和淳于桑其实没有利用价值了,但我又答应了周纳德不能伤害他们,所以二位想尝试一下被活埋的滋味吗?这里有现成的棺材哦!”唐缈的脸唰一下就白了。石井指挥道:“我先走了,李、坤挲,把他们两个绑起来塞到棺材里,盖上棺盖别留缝隙。然后你们跟上,不要耽误!”下属又问:“那洞顶上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呢?”石井说:“还用问?解决掉。”说完划水而去。杀人对于他来说再寻常不过,和杀鸡杀狗区别不大,何况他没有亲手杀唐缈和淳于扬,只是将他们放置在某个空气不太好的容器里;也不会亲手杀离离和唐画,只是轻描淡写地下了个命令。唐缈剧烈反抗,仍被扎得像个粽子,扔进了棺材。淳于扬随后被扔了进来,几乎砸到他身上,两人都是闷哼一声。棺盖合上,果真严丝合缝,不留一丝空隙,因为这个倒霉洞中的湿度和温度比较稳定,木料不易变形,棺材基本还维持着几十年前新做出来的模样。“……”淳于扬挪动身体,将长腿从唐缈身上移开,以免压到他。两人手脚被缚,并排侧身躺着,边上散落着姥姥的小首饰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坟冢之二“淳于扬……”“嗯?”唐缈轻声央求:“我背后有个硬东西好硌人,可能是姥姥的镯子,你能帮我拿走吗?”“我试试。”说来好笑,人都快闷死了,却还是在乎死得舒不舒服。更好笑的是无论唐缈怎么挺起腰,淳于扬都无法碰到他身下的手镯,因为当一个人的手被反关节拧住绑在背后时,除非没有骨头,否则都难以够到肩膀上方。唐缈躺的位置比淳于扬高一些,淳于扬的脸齐平他的胸口。唐缈只好自己扭,自己蹭,运气好总算把一只硬邦邦的金镯子从身下蹭出去了,只可怜他受了伤的手腕,这样一来好像更疼了。他十分焦虑:“我们得赶紧出去,石井他们要杀唐画!”淳于扬说:“别急,我有办法。”他不断努力挑战坐起来,用头去顶棺材盖。棺材里塞了两个人,随便一动都挤压到对方,坐起来本身就不太容易,况且淳于扬太高了,这在棺材里反倒成了劣势,会使不上力。他学着唐缈的样子又是扭又是拧又翻又竖,把后者挤成角落里小小的一团,可惜效果不佳。好在还有希望,因为石井等人走得太匆忙,居然忘了在棺材盖上压一块石头,也没拿绳子或者钉子固定,所以只要将棺盖顶开一点,他们就不至于闷死。唐缈说:“换我来抬,你别动。”他坐起来用头顶心抵着木头拼老命,情况却还不如淳于扬,棺盖纹丝不动,因为那玩意儿估摸着有二三百斤重。淳于扬说:“还是得先把绳子解开,用手推。”他示意唐缈向下,自己则往上移了半尺,用前胸紧贴着唐缈的背,侧身躺好,说:“我的裤子口袋里缝着一把刀片,你拿出来。”“刀片放裤兜里?你也不怕危险?”唐缈问。“所以缝着呢。”唐缈便伸手去摸,一点不得要领,摸来摸去都不是地方。……淳于扬终于忍不住,说:“叫你摸我的口袋,不要摸别处。”“……”唐缈也委屈,他摸不着啊!眼睛看不见,手被缚在背后不灵光,更何况他还有一只手腕有伤,碰不得也用不上力。淳于扬体谅他的艰难,咬牙再让他摸了一阵。唐缈那只细爪子便徒劳无功地撩啊撩,撩啊撩……越撩淳于扬越觉得空间狭小,空气灼热,呼吸困难。“行了行了,你这样再摸下去我都硬了。”唐缈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,蓦的把手缩回来。……啊,淳于扬,你的文静娴雅上哪儿去了?你的以色事人上哪儿去了?自己把自己解放了吗?“摸呀!!”淳于扬催促。“我摸,我摸!”唐缈再次颤巍巍伸出手去,“那你忍一忍,因为裤子口袋距离……那个地方……比较近。”淳于扬不得不用语言指导他:这里,那里,不是这里,不是那里,左边,右边,下一点,上一点,前前前,后后后……都说了摸错了……更错了。淳于扬简直怀疑他是趁机揩油。“因为老子就一只手能动,有残疾啊!”唐缈也忍无可忍,“你他妈就不能克制一点?你他妈硬着很碍事啊!”淳于扬怒道:“我他妈上去非把你睡了不可!”“……”唐缈连耳根都烧红了,边摸边说:“您维持一点儿初心吧,不要随便放下身段……”淳于扬一边是急,一边是忍,说:“凭什么不能睡?老子要翻来覆去折腾你!”唐缈说:“麻烦您缺氧的时候别说话,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您知道躺在棺材里听别人说想睡我是什么感受吗?”“刺激!”淳于扬说。“……”唐缈终于排除干扰摸到了……不是刀片,而是那块金表,这让他迅速松了手,装作不知情。刀片被缝在淳于扬裤子口袋的底部,只是用几根细线绊着,唐缈的手不顺,花了点儿时间才扯开,用两指捏起刀片说:“行了!”淳于扬便转身背过去,伸出手:“给我。”唐缈将刀片移交到他手里。“你手来。”淳于扬首先想的还是唐缈。他摸到唐缈手腕上的绳结,一手握住他的手不让乱动,另一只手割绳,花了好几分钟才把对方解放出来(尼龙绳不太容易割)。唐缈长舒一口气,略微活动疼痛的手腕,接过刀片说:“换你。”淳于扬等腕上的绳子一断,便三下五除二扯开一切,调整姿势以肩膀和双手抵着棺盖说:“来!开始!”唐缈根本不用他招呼,两人一起用力,刚刚把棺盖顶开,就听到一声惨叫。随后又是一声,一声接着一声,尾音拖得老长,垂死一般。“谁?”唐缈警惕地问。“反正不是唐画或离离,是个男人。”淳于扬停手等了片刻,谨慎地把棺盖移开几寸,这样既保持棺材内部是个相对安全的空间,又保证两人不会被闷死。棺材外面居然有些亮,淳于扬探出去看,才发现地下河即将在附近汇入长江,一点微弱的天光从河道中倒映了上来,他们与外界可能只隔着一层洞壁。他将发现告诉了唐缈,后者并不激动,因为洞外是长江,更准确讲是以浪急滩险闻名的瞿塘峡,无论多好的水性也抵不过惊涛拍岸,游出去说不定比在洞里还死得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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