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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（第1页）

此辈细人，惟知蛊惑君上以便己私，而不思赫赫天命、皇皇帝业，在陛下一身。今大婚虽毕，储嗣【皇位继承人】未建。万一游宴损神，起居失节，虽齑粉若辈【指群小】，何补于事。高皇帝【朱元璋】艰难百战，取有四海。列圣【指过往明朝历代皇帝】继承，以至陛下。先帝临崩顾命之语，陛下所闻也。奈何姑息群小，置之左右，以累圣德？

窃观前古奄宦误国，为祸尤烈，汉十常侍、唐甘露之变，其明验也。今永成等罪恶既著，若纵不治，将来益无忌惮，必患在社稷。伏望陛下奋乾刚【刚健的天道】，割私爱，上告两宫【父皇、母后】，下谕百僚，明正典刑，以回天地之变，泄神人之愤，潜削祸乱之阶，永保灵长之业。

确实是大手笔，奏章写得气势很盛，不容辩驳。开篇即以君臣大义立足，正气凛然；随之迅即一一点出&ldo;八党&rdo;之名，以一连串精炼有力的&ldo;四字句&rdo;，述尽他们的胡作非为；进而转入对朱厚照的&ldo;劝谏&rdo;，指出无论从自爱还是仰体祖宗创业之艰、先帝顾命之嘱的角度，&ldo;姑息群小，置之左右&rdo;都是有违做皇帝的责任和道德的；最后，则鉴之以史，用历史事实说明&ldo;奄宦误国，为祸尤烈&rdo;，&ldo;若纵不治&rdo;&ldo;必患在社稷&rdo;。通观全文，天理、人伦、历史全站在作者一边，正德里外不是人，简直一无是处。但更要命的是，奏章摆出了&ldo;清君侧&rdo;的架势，正德虽不喜读书，历史上一些&ldo;清君侧&rdo;典故还是知道的，而且他的直系祖宗朱棣当年就是打着&ldo;清君侧&rdo;的旗号把建文帝赶下台，眼下，掂量掂量韩文本章里的用词，年少无助的他难免心惊肉跳。而比写在纸上的言语更令他惊惶的是，满朝官员这次采取了联合行动，伏在宫外请愿，志在必得，一定要将&ldo;八党&rdo;&ldo;明正典刑&rdo;。

朱厚照再次派王岳等前来谈判，这次开出的条件是，且留&ldo;八党&rdo;小命，将其发往南京&ldo;闲住&rdo;。所谓&ldo;闲住&rdo;，是明宫对获罪太监的一种处置方式，相当于流放。朝臣方面坚决不同意，正德就反复派人来磨泡，据说&ldo;一日三至&rdo;。最后一次，刘健忍无可忍，掀了桌子，恸哭道：&ldo;先帝临崩，执老臣手，付以大事。今陵土未乾【干】，使若辈败坏至此，臣死何面目见先帝！&rdo;{60}王岳见状，知群臣此番倒&ldo;八党&rdo;决心已定，乃与衔旨同来的另两个太监范亨、徐智当场表示，他们赞成阁议，将回去密奏皇上明晨逮捕&ldo;八党&rdo;。史书上称王岳等&ldo;素忠直&rdo;，未必可信，比较可能的是，王岳等作为&ldo;八党&rdo;之外的内臣，在权力争夺上与后者素有隙怨，满朝上下齐心合力欲除&ldo;八党&rdo;，本亦正中下怀，刘健的坚定不移，更让他们打消疑虑，乃欲与朝臣里应外合，扳倒&ldo;八党&rdo;。刘健等意外得此奥援，信心倍增，以为大局已定。

古往今来，历史多次因某个小人而中间改道，此刻复如是。

朱厚照：一不留神当了皇帝朱厚照：一不留神当了皇帝（20）

却说当时在场有一人，姓焦，单讳一个芳字。此人乃一地道小人，《明史》给他如下评语：&ldo;粗陋无学识，性阴狠。&rdo;{61}正德改元，他靠谄媚做了吏部尚书，犹嫌不足，冀更上爬，加之跟刘健、谢迁不合，久有龃龉，所以虽然迫于时势而在朝臣倒&ldo;八党&rdo;运动中参与其事，内心却极不愿看到此事最终告成，因为显而易见，此事一旦告成则刘谢势力必然益发强大稳固。那日，一旁听了刘健与王岳们的计议，焦芳不禁暗中转动着脑筋。他以一个小人的天性以及独到判断，认定从本质上说，世上万事应该是&ldo;正不压邪&rdo;‐‐‐只要&ldo;邪恶&rdo;一方有所防备，&ldo;正义&rdo;向来输得很惨。他觉得眼下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押宝的关头，他选择把宝押在&ldo;邪恶&rdo;一方。就像三百年后的晚辈袁世凯一样，焦芳用来下注的本钱也是告密。他在第一时间把王岳与刘键密谋奏请皇上逮捕&ldo;八党&rdo;的消息，捅给&ldo;八党&rdo;。王岳还没来得及去见正德，&ldo;八党&rdo;一干人早已把正德团团围住，痛哭流涕，并将王岳等如何与外臣交结、合谋剪除异己的情状诉诸正德，其间，少不了添油加醋一番，以使正德形成这样的意识：除&ldo;八党&rdo;是假，这些人真正的矛头是对着皇上，必欲将其架空，然后任意摆布。

自韩文本章呈上后，正德一直在惴惴不安中度过，对方来势汹汹也若此，年仅十五岁的他自然又惊又怕，传说被吓得啼哭起来，连饭都不吃{62}。此刻又听到发生内廷、外臣相勾结的事，直有末日临头之感。

王岳支持朝臣的举动，犯了大忌。明制，内官不得与外廷交结，违者死。其实王岳等人实在有些冤，因为原本是正德派他们去内阁协调此事，并非私下暗通。但经&ldo;八党&rdo;一渲染，好像就变成了王岳背着皇帝伙同刘健另有图谋。

&ldo;八党&rdo;缠了正德一夜，先是哀求，待知性命无忧后，则转守为攻‐‐‐告诉正德如何反击，而这恰恰是正德的燃眉之急。其间，刘瑾表现出他在此曹中见识过人的一面，他的分析直捣要害：朝臣为什么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哗闹？根本原因是&ldo;无人&rdo;，是皇上没有在关键位置上安排自己的人！&ldo;有则惟上所欲为，谁敢言者！&rdo;{63}的确，&ldo;八党&rdo;虽受宠信，但其职守皆非要害，比如刘瑾，只是钟鼓司掌印太监‐‐‐除了掌管每日上朝的钟鼓（说得不好听，就是敲钟的），再就是负责调教乐工、搬演杂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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