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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（第1页）

现在游故宫，打从西华门出来，折往中南海，沿途所见已是商厦林立的现代化景象。而在当年，这一带全属禁地，虽未必有&ldo;五步一楼、十步一阁&rdo;，&ldo;盘盘焉、囷囷焉&rdo;{80}之盛，但的确是宫阙连绵，气象森宏。

整整五百年前‐‐‐公元1507年‐‐‐正德皇帝朱厚照又在此大兴土木，耗巨资修造了宫廷史上独一无二的怪胎，完全为他个人专用的宫殿群&ldo;豹房公廨&rdo;。

所谓&ldo;豹房&rdo;，是宫廷豢养观赏动物的场所，此外如虎房、象房、马房、虫蚁房等。至今，不少北京地名犹存遗影，如&ldo;虎坊（房）桥&rdo;、&ldo;报（豹）房胡同&rdo;、昌平区的&ldo;象房村&rdo;等。珍禽异兽，自古为中国皇帝所好，这爱好兼有几重意义：一是珍禽异兽往往被视为&ldo;祥瑞&rdo;，二是它们作为夷狄属国的&ldo;贡物&rdo;，象征&ldo;天朝上国&rdo;的威势，当然，更是宫中皇族消遣娱乐的对象。历代宫廷均有驯兽师，调教动物，作兽戏以娱君王，更有不甘寂寞之君如正德者，喜欢亲自下场与兽角力{81}‐‐‐好像他的老前辈商纣王也很乐于此道。

由于不断有臣子进献、属国朝贡，加上历朝皇帝自行搜罗，豢养珍禽异兽之费实际已成朝廷一大负担。成化间，内官梁芳&ldo;进白水牛一只，每岁支费千余金&rdo;{82}。《治世余闻》有条记载，说正德之父弘治皇帝继位后，因见&ldo;蓄养四方所贡各色鸟兽甚多&rdo;，而首次提出将其放纵，&ldo;以减浪费&rdo;，但又怕&ldo;所司豹之属，放即害物&rdo;，于是下旨：&ldo;但绝其食，令自毙可也。&rdo;不知是否真正如此实行，总之，皇家养兽玩兽其风之盛可想而知，单单豹房就不止一处两处，笔者所知，现在东单的&ldo;报（豹）房胡同&rdo;是其中之一，亚运村以北大屯一带，还有一处地名叫&ldo;豹房&rdo;‐‐‐但它们皆非以正德而闻名的那个&ldo;豹房&rdo;。后者的地点在西华门内外，即紫禁城与西苑之间。

这里原系诸多皇家豹房中的一座，正德二年，1507年，朱厚照开始对其大加改建、扩建，工程浩大，一直持续了七年。我们从《武宗实录》中得知，正德七年十月，工部就豹房工程提交一份报告，称从开工以来&ldo;五年所费价银已二十四万余两&rdo;，而且新近又将&ldo;添修房屋二百余间&rdo;，&ldo;国乏民贫，何从措办&rdo;？有关职官深感无奈，请求立即停止该工程，&ldo;或减其半&rdo;，然而，朱厚照的表现是&ldo;不听&rdo;{83}。

正德七年，豹房工程是添上这二百余间房屋后竣止了，还是以后仍有续建？不得而知。但从史家的记述可约略窥见，它不单颇具规模、&ldo;勾连栉列&rdo;，配制也可称齐备，有宫殿、有密室、有寺观，甚至还有船坞和供军事操演的教场，人员方面完全比照&ldo;大内&rdo;，各色执事太监轮班值日，而见幸者如伶官、僧侣、边帅、女人、斗兽士等&ldo;皆集于此&rdo;。

于是，它有了一个正式而又怪异的名称：豹房公廨{84}。

公廨者，古时官署通称也。既然是行政办公所在，却又以一个彻头彻尾的游乐场所为中心或者说以此为基础兴建起来，这种不伦不类的意味，带有典型的朱厚照性格特征。

&ldo;豹房公廨&rdo;因朱厚照兴，又因朱厚照衰，是他一手打造，亦唯有他自己方才使用过。豹房之于朱厚照，朱厚照之于豹房，实可谓互为表里的一双绝配。

朱厚照：一不留神当了皇帝朱厚照：一不留神当了皇帝（25）

可惜，&ldo;豹房公廨&rdo;在朱厚照死后即被取缔，不单活跃其间的五花八门的人物作鸟兽散，连同那些建筑、器物亦很快地废弛、颓朽以至于消失，最终无迹可寻；否则，保存下来，倒不失为极具力与遐想力的吊古的去处。

朱厚照之能修建&ldo;豹房公廨&rdo;，还是要追溯到那场政变。倘若没有那场政变，倘若刘健、谢迁、韩文等这些&ldo;眼中钉&rdo;未被拔除，倘若朝臣方面的力量和权威不曾因此遭受沉重打击，庶几可以断言，&ldo;豹房公廨&rdo;这种事物永不可能出现。朱厚照救下&ldo;八党&rdo;的同时，也得到了自己最渴望的东西‐‐‐&ldo;豹房公廨&rdo;。

仅仅在政变的第二年，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营造&ldo;豹房公廨&rdo;并迁往此处居住，起初，是白天在里面鬼混，很快就发展到夜宿不归{85}，&ldo;朝夕处此，不复入大内矣&rdo;{86}。此话怎讲？即是说，打正德二年有了&ldo;豹房公廨&rdo;起，朱厚照便彻底从紫禁城搬出，不在宫中居住，最后连死都死在豹房，不再回去。

去过故宫的人，都知道位居故宫中心有座大殿，叫乾清宫。自明永乐迄清初，这里是中国所有皇帝的寝宫（雍正后，皇帝移居养心殿，但日常还是在此处理政务），也即泱泱九州no．1的宅邸。它作为皇帝安放其卧榻之处的意义倒在其次，尤为重要的，乾清宫乃是帝权的象征，皇帝在此居住不仅是个人意愿的问题，更是一种义务和责任。通常来说，一个皇帝只有当被赶下皇位时才会离开那里，比如辛亥革命后末代皇帝溥仪之被迫离宫。唯有朱厚照，竟敢于置皇统于不顾，主动而决然地辞别乾清宫，至死不回。他此一行为，既是空前之创举（过去从未有过），基本上亦属绝后之奇例。在他开了先例之后，只有他的继位者嘉靖皇帝，从中晚年起效仿这一做法，迁居西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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