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原本的自信与快意,开始从一角崩溃,顿时有些不知所措,一个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刘局放下烟卷,终于开口了:&ldo;小许,你的专业是金石,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质疑《清明上河图》呢?又是谁告诉你鉴定《清明上河图》的人是老朝奉?&rdo;他语调和缓,可眼神却变得发冷。
这时候也不必再隐瞒了,我无力地松开床单,告诉他们是素姐说的。
听到这个名字,刘局和郑教授对视一眼,我看到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异样。刘局又问道:&ldo;素姐,是不是叫梅素兰?&rdo;我听这名字有些耳熟,再一想,素姐送黄克武的那个小水盂的底款,可不就是叫作&ldo;梅素兰香&rdo;么?于是我点点头。
&ldo;你在哪里碰到她的?&rdo;刘局继续问道,已经有点审问犯人的口气了。
&ldo;我带着大眼贼的证据去了郑州,然后找到老朝奉在成济村的造假窝点。我是在那里碰到素姐,她告诉了我关于《清明上河图》的事情。&rdo;
刘局目光如刀:&ldo;跟你一起去的记者,是叫钟爱华吧?&rdo;
&ldo;是。他是个热血小青年,一心要打假,成济村就是我们两个联手揭穿的。&rdo;
&ldo;你都跟他说过什么?&rdo;
&ldo;我告诉过他我们许家与老朝奉之间的恩怨,我要把老朝奉揪出来报仇。&rdo;
&ldo;没有其他的了?&rdo;
&ldo;没了。&rdo;
刘局从一个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我,脸色阴沉:&ldo;他可不是这么说的。&rdo;
我拿过来一看,这是一版新闻报道的传真件,作者正是钟爱华。这期专题,名字叫作《五脉传人大义灭亲,勇揭古董造假黑幕》。
等等?什么叫大义灭亲?这个成语用得有问题吧?
我连忙去阅读里面的内容。钟爱华详细地讲述了我和他在郑州调查的过程,还配发了沿途的照片,细节基本属实。文章里还提及警察顺利捣毁窝点,救出被绑架的梅素兰。一直到这里,都没有问题。可是,我再往下看,却结结实实大吃一惊。文章里以我的口吻表示,成济村的造假窝点是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产业。学会本来应该是鉴定古董的定海神针,可在经济大潮中迷失了自己,变得利欲熏心,不光造假,还非法绑架工艺大师。身为五脉中人的许愿不愿见到五脉被金钱腐蚀了良心,毅然大义灭亲,誓要还古董市场一个清白云云。
&ldo;一派胡言!&rdo;我气得差点要把传真扯碎,这真是彻头彻尾的谎言,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!
&ldo;你确定自己没说过这些话?&rdo;刘局问。
&ldo;绝对没有!&rdo;
刘局轻轻叹了口气:&ldo;那我们麻烦就大了。&rdo;
他把指头点了点传真纸的边缘,我低头一看,这篇专题也是今天刊发的,但报头不是郑州或者河南,而是上海的一家著名报纸,发行量和影响力不逊于《首都晚报》。
在这个恒温二十三度的病房里,我浑身冰凉,如坠冰窟。
这一切,绝对是处心积虑的预谋!
最可怕的谎言是七分真三分虚,把假话掺杂在真话里。钟爱华的报道,有照片有细节有引用,只在结尾撒了一个大谎,读者们照单全收。于是,我就被钟爱华巧妙地塑造成了一位&ldo;打五脉假的英雄&rdo;,还把成济村的造假作坊栽赃到了五脉头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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