綦山,对于白止来说已是一个陌生的地方。
这儿远比记忆中破败得多,在夏日倒还有几分凉爽。
白礼的屋子却一点没变,摆设陈列素泊淡雅,难以将现在的白家师祖和从前的江湖术士联系起来。
身后的门扉响动,却再无动静,仿佛屋门只是被一阵风吹开的。
白止转过身,看见那张布满皱纹的脸。
白礼小小惊诧了一瞬,而后垂下眼去,当一切都挑明,他无颜面对。他甚至没有怀疑对方为何会出现在此。
“师父。”白止毫无波澜地叫了一声。
可这个称呼却叫白礼心头一紧,面对白止,他曾经最锋利的一把刀,他的眼中头一回流露出慈爱,他颤巍着出声叫他:“阿止...”
“我回来了。”
“你...”白礼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,激动得语无伦次,“你...”
还未合紧的门上溅上一泼血红,宛若艺术家刻意的珍品。
白止反握着刀,眼神冷漠得像只是断了一只畜牲的头。
白礼倒在血泊中,双目还死死瞪着,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。
“白礼,这笔债你还了,”他不再唤他师父,“可我还是好恨你。”
白止蹲下身,又对着他的心口刺下一刀。
“要不然,叫你的女儿也一起来还吧。”
白礼的双眼早已泛白,哪还听得清他在说什么。可尽管他还能听见,也不会有任何的波动。
让从未拥有过及笄礼的少女嫁作人妇,生儿育女,只为了满足他那肮脏的目的。
这样的人,即使赔上自己的骨肉,又会有任何的怜惜吗。
这些回忆,是白止看着面前的两颗头颅时想起的。一晃已经过去数月之久。
他与白榕的恩怨,怕是此生都无法了结了。
他不会杀白榕。最恨她的人不动手,他没有资格。
可他现在又何尝不是白榕最恨的人。
这里是漠北,是他母亲葬身之地,是从前他的家族世代守护,如今不识其人的偏隅。他站在高地上,俯瞰一望无垠的黄海蓝天。
面前还有一颗狰狞的脑袋,那是他的父亲。
那个男人造完孽后倒还过得潇洒,四处游侠居无定所,既不用柴米油盐,也不用慰妻育儿。
凭什么呢。
凭什么母亲埋身尘土,他却能一身轻松。凭什么将自己的孩子甩给仇人做牺牲品,他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。
“娘,孩儿不孝。”
白止并不知她在何处,当年虽留下了全尸,镇北侯还是遵从了她的愿望,将她埋在茫茫的沙海。
她或许几辈子都不想再回这个家了。
也不知她的头顶会否有绿荫遮蔽。
“娘,我来看你了。”他这辈子仅有的温暖,便是在北疆,在镇北侯庭,同亲人在一起那短暂的往昔。
白止拔出自己最心爱的佩剑,深深刺穿了父亲的头颅。
那柄剑便这样屹立不倒。
突然间就释怀了,他深吐一口气,从马背上取下跟着他颠簸至此的酒壶,豪饮一番后,将剩下的玉液尽数洒在了两颗脑袋前。
这便是他母亲的墓碑。
“娘,我第一次来这里,以后也不来了。”
“你在这儿好好的。”
他笑笑,“儿子要带心爱的姑娘去西洲,那里有草原,有碧泉,有旷野有星河。”
“不像这漠北,呛的一口沙子,刚孝敬的酒这会儿就干了。”
“娘,”他低头止住哽咽,“孩儿...好想要幸福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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