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那个……他以前是怎么死的?&rdo;我舔了一点儿肉松,咸中带甜。我想,这种味道刚好符合小涵的心情吧。
&ldo;一次交通意外。&rdo;小涵再次将送到嘴巴旁的蛋糕拿开,有些伤感地看着外面的车辆,好像玻璃窗外就是那次意外发生的车祸现场。
我突然想起贾平凹的《怀念狼》,书中说,森林里的狼是越来越少了,但是它们并没有消失,而是转移到城市来了,变成了道路上的车。
现在的每一次车祸,就是原来的一次狼吃人吗?我胡思乱想。
&ldo;对不起,提起你的伤心往事。我只是对你的说法还是不太相信,顺便问到了这个。希望你不会介意。&rdo;我致歉道。
&ldo;哦,没关系。&rdo;她慌忙用手摸了摸眼角,那里爬出了一滴泪水。&ldo;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,我既然叫你来看,就是相信你。说实话,我也特别惊讶,开始也有些害怕,但是不敢随便找个人就说。跟你谈一谈,我的心里反而会更舒服。&rdo;
&ldo;你确定那次他……死……死了吗?&rdo;我迟疑着要不要说得更加直白,&ldo;我的意思是,是不是真的死了,完全没有生命迹象了?&rdo;
她咬了咬嘴唇,回答道:&ldo;是的。我还在他的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。他的妈妈为此寻了短见,幸亏抢救及时,他的妈妈才……&rdo;她的手掌在半空中翻转,用肢体语言补充了后面的话。
&ldo;真是悲痛的回忆。&rdo;我感慨道。窗外有一对年轻的情侣走过,女生将头靠在男生的肩膀上,两人说着什么甜蜜的话,脸上洋溢着青春和甜蜜的笑意。
&ldo;这次他来找我,我发现当初车祸留下的伤口还在,不过好像在愈合。&rdo;她突然拍了一下后脑勺,&ldo;对了,我还得给他买点儿纱布和消毒液,上次买的用得差不多了。&rdo;
&ldo;伤口?&rdo;
&ldo;是啊。他出车祸的那次,胸口留下了二十公分长的伤口……哎……不说这个,影响胃口。&rdo;她在鼻子前挥挥手,好像此刻她能闻到伤口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道。
&ldo;不说也罢。&rdo;
沉默。
我和她吃着各自的蛋糕。我看着窗外,不远处的天桥上,无证经营的小摊贩开始收拾地面的物件了。他们有说有笑,偶尔也逗逗打打。在某些人的眼睛里,他们就像城市里的青春痘,无序的城市在发展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他们的身影,不抠去碍眼,硬生生抠去又有些疼痛。
这几天,小摊贩之中多了几个卖纸钱的。纸钱大概有两种,一种是草纸,很劣质的那种,用铁具在其上打出括号中间带一个点的模样;一种是印刷纸,相对比较好,用油墨在上面印出各种各样类似钞票的模样。前者我小时候在家乡经常见到,爷爷从来不买现成的纸钱,他自己买了草纸,然后用专门的铁具在上面敲打,打出一个个不甚像铜钱的痕迹。有时我就担心,担心那些草纸即使烧给了亡人,亡人也无法把它用出去。因为打出来的形状是一个括号中间加一个点,怎么看也不像是铜钱。
每年清明,妈妈都要给先人烧纸钱,用白纸将一沓一沓纸钱包住,然后像填写信件一样在正面写上&ldo;故先考某某受用&rdo;或&ldo;故先妣某某受用&rdo;,&ldo;故先考&rdo;为男,&ldo;故先妣&rdo;为女。除此之外,还要另包一沓纸钱,上写&ldo;散钱童子受用&rdo;。我问缘由,妈妈说,这是烧给那些没有子孙后代的亡人的。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&ldo;博爱&rdo;这个词的意义。
在我思绪越飘越远的时候,店里响起了店员甜美亲切的声音:&ldo;亲爱的顾客们,谢谢你们光顾本店。今天,是我们一位可爱的小妹妹桃桃的生日,让我们一起祝福她生日快乐吧……&rdo;
接着就响起了生日快乐的轻快旋律。
斜对桌的几个人鼓起掌来。估计那里面就有一个叫桃桃的小妹妹,也许叫陶陶,也许叫淘淘,或者其他。
这突如其来的旋律给店里添加了些许温暖的气氛。
可是对面的小涵的脸色却更苦了。
&ldo;怎么了?&rdo;我问道。
她小心地看了看鼓掌的一家人,生怕他们听见似的,将脖子伸长了小声道:&ldo;亮,你说,如果一个人死而复生,那么那天算不算也是他的生日?&rdo;
原来如此。
&ldo;那天,我是该为他庆祝呢,还是为他默哀?&rdo;
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小涵。我真的不知道。爷爷以前说过,活人的生日是出生那天,死人的生日是去世那天。我问为什么。爷爷说,生日就是到这世上的第一天,对不对?那么死人的生日就是到那阴间的第一天啊。
我摊开手,耸耸肩。如果此时爷爷在旁边,我就会问他,那么死去了又活过来的,到底该用哪个生日?
小涵不但没有因为我的动作而失望,反而两眼一闪,激动地站了起来。小涵双手挥舞,朝我背后示意,但是嘴上仍对我说:&ldo;他来了。他来了。快快快,他来了。&rdo;
我放下蛋糕,回头一看。只见一个高高瘦瘦、脸色惨白,嘴唇红得有点儿发黑,身穿黑色呢子衣的男孩儿推开玻璃转门走了进来。
他似乎很怕冷,呢子大衣紧紧裹着身体,还用双手环抱胸前。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,但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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