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眸看见迎面而来的赫峥。昨晚他回来时,赫峥与云映的院落还亮着灯,直到亥时才暗下去。宁遇停下脚步,眉眼含笑,客气的同赫峥打了个招呼:“大哥。”赫峥平日比宁遇点卯稍微早些,所以今日是他床榻赫峥离房后,云映翻来覆去再睡不着了。天色渐冷,她从床上爬起身,身侧床褥余温未消,她的脚看着没昨日那么骇人了,一动还是会有轻微的痛感。上面的药油也已经被吸收,她睡觉时总喜欢乱滚,昨天赫峥一直搂着她没松手,她连滚的机会都没有。她叫了泠春,然后起身洗漱。因为脚不方便,今日也没有去请安,还好苏清芽是个温软脾性,不在意她这松散的晨昏定省,要是碰到个厉害的,又是麻烦事。用过早膳后,国公府派了人过来看望,还带了一堆滋补身体的药膳食材,云映趁机问:“爷爷最近身体如何?”早几天宫宴上见到云安澜时,他精神虽好,身体却有一副衰败之像,人一老就总是如此,但凡生一场病就可能是场劫难。云安澜总是咳嗽不见好,应是有痰喘之症,她对医药只懂个皮毛,归宁时送云安澜的那一小堆东西里,其中一个香囊里是她自己配的香。里面添了款冬花和银丹草等,以前在裕颊山这两位药材服之或久闻能缓咳疾,不知对云安澜可有效用。来人是云家掌事,他闻言道:“夫人放心,国公爷一切都好,只是昨日突闻您遇袭,担惊受怕一晚,今儿一早便遣奴才过来瞧瞧。”云安澜一向是对她说自己都好,从不透露自己病情,云映对这回答并不意外,她只是道:“我没什么事,你让爷爷莫要担心。”“正好你过来,我前些日子弄了些几副字画,想着爷爷兴许会喜欢,劳烦待会你给带回去。”掌事立即道:“只要是您送的,国公爷一定欢喜的。”云映嗯了一声,未言其他。其实那几副字画一直在库房里待着,是云安澜当初给她的东西。当初她父母离世,云安澜令人将她父母遗产封存,在她出嫁时一股脑都给了她。那几副字画确实珍贵,只有一副并不出自名人之手,而出自她的父亲。云颂和,这个她毫无印象的男人。传言中他是个天赋不输赫延的人,仕途顺利前途无量,与她母亲琴瑟和鸣,两人仅有她一个女儿。听说他们死于一场山洪,身手最好的那个暗卫最后时刻从她母亲怀里把她抱走,带她逃脱那场天灾。最后暗卫油尽灯枯,他没能赶回府,在凌晨时分,死在城外一个寂静的街口。彼时云映才三岁。后来国公府的人找过来,街口只剩一具冰凉的尸体。多年辗转,云安澜在千里之外的裕颊山,找到了已经长大成人的云映,她再不是那个千娇百宠的大小姐。她永远不能像云漪霜,霍蕈等那样自然的面对荣华富贵,无论怎么装饰自己身上的凤凰毛,她都只是一只小小的麻雀。云安澜对她的的愧疚与补偿太明显,他连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。就算他们之间只有血缘而无甚感情,也能让云映觉得他是真心爱护她。云安澜没有跟云映细说过当年之事,但云映能看出来,这份愧疚不仅仅来源于她这些年的苦难,还来源于她父母的死。她知道,她父母的死不是天灾,而是人祸。当年云安澜风头无两,朝堂一呼百应,政策推行必过他手,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,其中一定有阻挠,那是必经之路,他信心满满一定可以解决。但现实往往很残酷,他最后家破人亡。像被砍去翅膀,他坠落朝野,再不妄谈理想,用余生去弥补错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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