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既说不出话来,就差点儿被人领下去关押,等到战事(捉)中元节第二日,正元帝便召白鹿观那个老道士清虚从北峰岭上下来替他敷药,阖宫的太医和秦昭从南边寻来的大夫,都不能根治正元帝的腿疾,又不敢在他身上下重药,只让他仔细养腿。正元帝当时征战,受了箭创并未仔细料理创口,当日情势危急,自然逃命要紧,随手在乡下抓了一个行脚大夫,用了些草药胡乱一裹,等找到军医时,伤口已经流脓,又受了一次清创的苦楚。那时身子还壮,受这点伤也不放在心上,谁知年纪越大,腿上越痛,身上几种疾病都在腿上显露出来,越是天热越是复发得厉害,痛得只能侧卧。正元帝的性子脾气,哪里真能抽丝似的用药,他恨不得一帖药下去一次就好了,何况夏日里又痛又胀,太医都不知道发落了几个,依旧寻不到灵药。昨日一时兴起去了白鹿观,竟被清虚看出身上有病痛,摘来草药浸在山泉水中,捣烂了敷在正元帝的腿上,今日晨起,腿上竟好了些,这才召他下来,让他依旧用这法子来给自己敷腿。赵太后原是笃信菩萨的,也念了这许多年的经,吃了这许多年的素,此时听见老道士能给儿子治腿,急从她殿中赶过来,先看他确是生得白面白须,穿了灰布的道袍,比昨日身披道衣的样子更具几分仙骨,待问了年岁,已经九十九岁,便一口一个老神仙的叫着。赵太后都叫了,卫敬容不得不陪在身边,喊一声道长算是尊称,眼看着他取来草药,和山泉水一起磨出绿汁来,磨的时候又诵一段经文,还告诉正元帝,这只是粗浅法子,药膏正在做,取草木精华,日日抹在腿上。跟着又道这病根深日久,若早些年外敷就能医治,拖了这么久,又换了几波大夫,各人用的药方都不相同,光用草木膏药只能止痛,已经不能尽除了,还得服丹为好。正元帝一听要服丹药,先看了卫敬容一眼,跟着摇一摇头:“且先外敷。”他说不吃,跳起来是赵太后:“大牛,你这些年吃的药也足够多了,天热一犯病,娘都睡不好,老神仙的法子既然管用,就先吃两帖试一试。”卫敬容此时再不能不开口,扶着赵太后坐到一边:“母亲等等,先把药换过了,减轻疼痛再说。”赵太后眼睛牢牢盯着儿子的腿,抬了袖子就要抹泪,她一哭,卫敬容只得先宽慰住她,却不劝正元帝去试道家丹药。赵太后口里小话不断,一时说儿子受了苦楚,一时又说卫敬容这个当媳妇的竟不知道心疼丈夫:“大牛他爹病着,我恨不得能剜我身上的肉给他当药。”这话连正元帝都听不下去,从小到大不知听亲娘骂了亲爹多少句的死鬼,画像的时候连人的样貌都记不得了,卫敬容也不揭破她,顺着她说上两句:“母亲不要过于忧心了,再不济慢慢总能养回来,陛下心急,您可不能也跟着急。”清虚满耳听着,只作不闻,替正元帝敷上草药,又说了两个秘法,一是早起在松涛处用山泉水浸腿,二是要节欲清心,房事有度。清虚一把年纪,自寿星扣桃说起,再说到正元帝龙虎精神,此时虽不觉得与身有害,日后却是贻祸无穷,再吃金丹妙药,也难补足,这两条若是先能做到,这病就先好了大半。卫敬容看了正元帝一眼,后宫之中人人皆知大小二宓,是姐妹两个一并侍候正元帝的,只人人都不开口,假作不知,卫敬容倒曾出言让正元帝爱惜身体,却不能说得太透,揭了他的短处。二宓虽得宠爱,却没乱了份位,又且无子,外臣也没有因为这个便上奏折的,二宓进宫这一年来,也就这些日子正元帝心里厌了杨家,这才不沾她们,听见清虚一说,自觉确是身上好受了些,总不能当着亲娘和妻子的面说这些,略一沉吟,卫敬容已经扶着赵太后出门:“晏儿都会学话了,母亲要不要去看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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