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媚的阳光,从屋檐垂落,点亮了幽暗的长廊,朗朗书声回荡在阴嫚的小院中。
书案上放着一摞纸,上面写着字。字迹乍一看工整秀丽,但仔细观察后,不难发现这些字端庄之余,亦有棱角,给人一种凌厉之感。
阴嫚将散落的纸张装订在一起心道,幸好当年把造纸术搬了出来,否则我现在还得拿小刀刻字。
“老师。”刘盈叫了她一声。
“何事?”她看向刘盈。
刘盈面露困惑,问她:“孔孟说,人当以仁爱为追求,百死不悔。可老庄却说,人应当率性而为,无欲无求。到底谁是对的,谁是错的?”
阴嫚没想到刘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。她在仔细斟酌后,回答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?”
刘婠和刘盈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,齐齐看向她。这副瞠目结舌的样子,显得两个人格外的童稚可爱。
阴嫚合上书卷,说道:“自周起,百家崛起,各种理念接踵而来。可这八百余年来,却无一家能做到一枝独秀,令众人心服口服。先圣尚且不能肯定谁对谁错,更何况我这个俗人呢?”
“既然不知对错,那要是学错了怎么办?”刘盈有些担心。
“尽信书,则不如无书[1]。”阴嫚撑着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刘盈和刘婠,“书本只是你们了解世事的工具。你们可以用工具,但决不可依赖工具。”
见两人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,她又说道:“不明白也没关系。你们现在只要记住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情就够了。”
两人用力地点头,异口同声道:“我会的!”
微风拂过,交叠的枝叶摩擦出沙沙的响声。细碎的阳光在长廊上穿行,阴嫚的目光追逐着光斑向远处飘去,却冷不防地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。
抬起眼眸,四目相接,阴嫚捕捉到韩信眼中的无措,想来是因为“偷听”被抓而感到尴尬。
韩信在长廊的尽头站得笔直,金灿灿的光斜射在他的身上,阳光一笔一笔精心勾勒出他的轮廓,仿佛要将这人的模样留在初夏中。
当真是一副好颜色。阴嫚在心底感叹了一句。
“大将军来此有何公干?”她吐字缓慢。
韩信礼数周全:“信是来询问环首刀的事情的。”
“哦,原来是催工的。”阴嫚斜靠在凭几上,手撑着脸颊,淡淡地扫了韩信一眼,“就算大将军再着急,也还是要等的。毕竟工序在那,我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一下子把环首刀做出来。”
韩信抿了抿嘴,抱拳:“是信急于求成了,还请公主见谅。”说完,就要离开。
“刚刚还说自己不应急于求成,现在却不听完我的话就要走。大将军您还真是讨厌我,竟一刻都不想与我相处。”阴嫚声音很轻,话的内容却人心头一沉。
韩信顿时绷直了身体,死死地攥着剑柄。不知道是在克制自己的紧张,还是在克制自己的厌恶,又或者二者兼有。
廊下的气氛越来越诡异,刘婠和刘盈忍不住地抬起头,悄咪咪地观察阴嫚和韩信。
“公主,环首刀已经打造好了。”仆从的出现打破了僵直的气氛。
阴嫚收回目光,拔出环首刀。刀身在阳光下散发着幽幽寒光。她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刀身,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耳畔。她站到了院子中央,举起刀,对仆从说道:“你,拿剑砍它。”
仆从抽出剑,双手握着剑柄,用尽全身力气向她手中的刀劈去。当的一声响起,剑断成了两节,而阴嫚手中的刀依旧完好如初。
看到这一幕,众人纷纷惊叹。
“今日是锻造的最后一天。”阴嫚把刀交给了韩信,戏谑道,“大将军下次可要听我把话讲完啊。”
韩信虽然没说话,但耳垂上出现的淡粉色,暴露了他此时并不平静的内心。
阴嫚的唇角微微上扬,看来刘邦没有夸大其词,韩信确实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跟同龄女子相处了。她眼珠子一转,又故意说道:“想来春色尚未远去,我这小院里仍有桃花绽放啊。”
刘盈闻言四处张望,想看一看晚桃在哪,结果找了一圈也没看到。于是他伸出手拽了拽姐姐的衣袖,小声问道:“阿姊,桃树在哪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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