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入蜀地,日啖荔枝三百颗,但白清仍是不愿去往。可池玖忆强行将白清带去了,理由仅是白清该下山了。
白清多久未下山了?池玖忆粗略一算,该有一年了吧。在何处归来山上白清是如何过那一年的?
池玖忆依稀记的是白清每日重复着阅书、望景、发呆,单调得令人发指。隐约觉得有些许不对劲,却是不知从何处说起。
白忆昔仅邀请了池玖忆来蜀郡欢度傈僳族节日,白清本可以不来的,是池玖忆执意要携白清来蜀郡,说着路上教白清君子六艺之一的御。
可白清早已会了君子六艺,在池玖忆毫不知情时。
白清无不精通,白清不懂情欲。
池玖忆想教会白清笑,至少对他笑一笑。
但白清不会笑,如似无欲无情的瓷人。
还是个行为莫名其妙的瓷人。
“你在看什么?”池玖忆耐心俯身低首询问。
坐于石上垂悬双腿,白清头也不回只答一句:“千里江山与众生。”
池玖忆一起身,俯瞰此山河,如见《千里江山图》。
七百里两岸连山,略无阙处,绝巘多生怪柏,悬泉瀑布,飞漱其间,清茶峻茂。若三峡之景。
林壑尤美,望之蔚然而深秀者。峰回路转,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。又若滁州城。
山川之美,古来共谈。高峰入云,清澈见底。两岸石壁,五色交辉,青林翠竹。不闻猿啼,只见鸟鸣。奇山异水,天下独绝。夹岸高山,皆生寒树,负势竞上,互相轩邈,争高直指,千百成峰。
有蝉千转不穷,有樵夫伐木拾枝,有渔夫摇橹撒网,有稚童折花摘果,有妇人采薇入篮,有豆蔻嬉笑歌之。
如见众生百态之相。
山间驿路旁有学堂,有童学诗诵:
“汉时仙上云巅鹤,蜀地春开洞底花……”
此时此刻,道句“千里河山迷人眼,与朱元思书不过此”也不为过。
“池玖忆,”白清看向学堂,问,“那是什么?”
池玖忆顺着白清的目光看去,见学堂外有树白花,便知白清是在问什么了。
“那是杏花。”
六月杏花,奇观也,似驿路梨花处处开。
白清仅“哦”了声,又眺望不语。
池玖忆倒是不急,蜀都的白忆昔也不急。
她正闲散躺于罗汉榻上,看着《中国傈僳族百科全知》,而雕花榻上的沈疏鸿也在聚精会神观书不语,只是一看名,《六年后江怼怼他百依百顺》。
二人时而吵个架拌嘴,时而牛头不对马嘴长篇大论,不愧是七千多年都想互掐死对方的死党。
忽沈疏鸿惊坐直,略一沉思道:“不对劲。”
白忆昔翻看另一本《极致宠爱·爷的骨灰随便撒!》,闻言随口一问:
“能有什么不对?左右不过你顾虑太多。”
“白云清不是七千多年前便羽化成仙了吗?”
由于沈疏鸿阳寿没白忆昔多,她纠正道:“他本就是仙,身殒之后归位上界了。”
“那他为何又下凡至此了?还是半凡之身。”
白忆昔蓦然坐起正色,合上了书,对上了沈疏鸿的目光。
显然,并非是沈疏鸿想多了。
但仅片刻,二人又悠闲躺下,反正此事与他们无关,想得再多也无用。
窗外傈僳族节日盛典已然临近开场,而被邀来至此的客人却还停留在半路。
白清一直在望景,望山远黛,几重山外山,江水碧如天。
常道千里山河依旧,不复年少逍遥游。可除了物是人非,还有物异人别,白清依旧是那个白清,不过才年方十六罢了。
这千里河山,是看似年年岁岁不改貌,但朝朝暮暮花不同。有些东西,早已不同了。
池玖忆垂眸,笑着将白清从石上抱起。
“困了?”
昏昏欲睡的白清颔首,使由池玖忆将他抱于怀中。头一靠肩,白清便枕着池玖忆的左肩睡去。
池玖忆撩起白清遮眼的碎发,不禁笑了句:“还是如此,你这身体怎么能照旧不改呢。”
檞叶落驿道,杏花明寒窗。
起风了,杏花摇落,白清的衣角略飞,是天水碧色。
山风入松,浮云出岫,千里河山无言,红尘苍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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