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迈的太医深深舒了一口气,将他唇周长长的花白胡须都吹起。
“娘娘,小公子的脉象恢复平稳,伤口消炎后,第一月吾会每三日前来换药,而后间隔七日便可。”
“好,劳烦大人。”蓬头垢面的白榆呆坐在窗前,低垂的双目无神不知在望向何处。
太医本想直接告退,可转身时看见她憔悴的模样,又于心不忍停下了脚步。
“呃...娘娘,小公子...休息够了,自然就会醒来了,无大碍的。”
“嗯,我知道。”白榆这才抬起无力的眼睛,勉强将其弯起,“多谢大人。”
“娘娘还是莫要太过劳心,小公子精神确是有些疲乏...”
“嗯。”还不待他安慰完,她便出声打断。
老太医也不好再说什么,面色为难地转身离开,临到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脸色,生怕自己刚走不久,便又被唤回来为她医治。
丛太医院带出来的药草气味刚变淡不久,白榆便对夏葵和嬷嬷道:“你们也出去吧,我在这儿待一会儿。”
“娘...”
“出去吧。”
她的声音到最后全无气力,夏葵也只得压下心里的担忧不再打扰,一步三回头走出去,关上了被紧急草草修复回去的门板。
即使她们因心惊都安安静静的,可真当只剩自己留在屋内,白榆突如被陷入冰渊一般,周围的空气,阿尧平稳的呼吸声,都仿佛被冻结。
耳边想起绵长又清脆的嗡鸣,倒真像是冰窟里直入肺腑的寒气。
她看向床上的阿尧,硬要不看他因失血而发白的嘴唇,熟睡时的他正是这副模样,眼睫如羽在脸颊映下荫蔽。
贪睡。
白榆自欺欺人地扯起一个苍白的笑,可只在嘴角停留了瞬息,就倏地被恐慌拂平。
她遽然起身,不知思及了什么不得了之事,走去了阿尧的书桌前,疯也似的开始在案台上翻找着什么。
纸张和书本被她铺在桌上一团乱,她却并不止于此,又一个一个拉开抽屉胡乱翻着。
如此一遍下来,她似乎并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眼神在面前游移,忽而盯上一本从抽屉里拿出厚度异于其他的簿子。
白榆迟疑着拎起它,抖了抖。
书页里落下一个被迭起的纸片。
此刻她在想,若打开是阿尧写给其他人的字,就立马合上。
她缓缓提起,展开,眼前赫然出现两只飞鸟。
水墨无彩,可它们一前一后划过斜阳,舒展自由。白榆目光颤动,她从不知阿尧会作画。
他想画下什么呢。
她想起方才眼神在抽屉里一扫而过的画纸,以为只是阿尧随意藏起开小差时的涂鸦,现在看见了这副画卷,便又着急忙慌把一沓纸抽了出来。
每一幅不同的画面,无非是日落长河,雁过原野,风吹草低,却又每一幅都在挣扎着挣脱这薄薄一纸,想要将所见之人都带入那自由的世界。
白榆并未松力,手中画却指间落下,缓缓飘到案上,与一整桌面的画卷轻轻相迭。
她过于刻意。一些刻意失了分寸的调笑,肉体不显却在心意上刻意的疏远,刻意扑灭他同自己离开的微弱希望。
她并不知晓,在他无数封写给姥姥的废稿里,他宁愿一辈子活在贫瘠的乡野。但哭诉着到最后,他又总会如同起誓一般,说自己不会离开姑姑。
说他愿意忍受这里桎梏的纲常,没有喘息时机的日程,并不喜欢自己的人不时的虚伪,还有从来不会变辽阔的天空。
白榆痛苦不堪地回到床边,眼睛已经酸涩至极,却逼不出一滴眼泪。
“为什么...为什么不再等等姑姑...”
她趴在床前,不解又懊恼地盯着阿尧的脸,一遍又一遍问着。
问到自己疲累不已,也没有人回答她。
白榆枕着自己的手臂,只在思考,人活一世,为何要受这许多苦累。
眼皮渐渐加重,睁开都有些费劲,她不再为难自己,放任着合上了眼。
“姑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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