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夜,铺天盖地席卷宫中。
倾颜殿的灯火全熄。
沈涣栀拿了一只灯笼,带着星河,缓缓走在宫道上。
意料之中,熟悉的歌声再次响起。
“帝王令,怎敢违……嫁边关,泪不回……”
“惟愿君万岁……惟愿君万岁……”
唱腔凄美婉转,不仅不输前夜,甚至更加凄凉哀怨。
“深妃院传来的?”沈涣栀问。星河克制着发颤的声音:“嗯。”忍不住问:“容华,我们真的要去吗?”一阵轻笑,沈涣栀拍拍她紧握着灯笼的手:“当然,管她牛鬼神佛。”星河紧紧皱着眉头:“您不害怕?”沈涣栀幽深地看着她:“这世上有的是比鬼神更可怕的事情。”
星河疑惑不解,沈涣栀摇头不语。
她怎么能懂,她只有十五岁,即使饱尝艰辛,心口也不会隐隐作痛。
沈涣栀但愿生而贫贱,生而没有这样的容貌,只要母亲还在身边,还会轻轻抚摸她的额发。
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,对旁物带来的恐惧早已麻木。
如果,一切重来。她只愿平凡地一生,而不是亲人过早地离开。
如果,这一切都能实现。那么,夫复何求!
如果,是世界上最残忍的词。
星河碰了碰沈涣栀的手肘:“容华?”沈涣栀淡淡笑:“没事。”深吸一口气,又继续前行。
星河的路引得磕磕绊绊,一来她本不想到这个阴森的地方,二来她也确实没有来过,对这里的路并不熟悉。
沈涣栀仔细端详眼前这所破旧简陋的宫殿,上面的字迹潦草且因岁月的流逝而变了颜色。在昏暗的环境下,本就斑驳的宫墙显得更加摇摇欲坠。
这里是歌声的源头。
匾上三个大字:深妃院
足以说明一切。
这里是所有被遗弃的女子聚居之地。不管她们之前有多么光鲜,到这儿的人都一样。曾经娇艳的红颜到这里应该会慢慢枯萎吧。而枯萎的过程注定是要被眼泪淹没的。
“惟愿君万岁,惟愿君万岁……”带着零零碎碎的哭腔,可沈涣栀此刻已经说不出究竟是谁在哭了。
“再见君万岁,却是夫妻同跪,我等效忠,歃血为盟,祝君江山统,谁料剑断丈夫魂……何来恨,何来恨……”
一曲终了,耳畔传来女子的呜咽声。长久不断。
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似的,如梦魇般,沈涣栀慢慢走进深妃院。
手突地被星河一把拉住:“主子,我们真的要进去吗?”沈涣栀没有回头,没有说话,静静地将手抽离,着了魔似的只管向前走。
星河站在原地,急得无所适从,只好紧跟着沈涣栀,拉住她的衣角。
深妃院里的空地上,只站着一个人。
微染脂粉,面色憔悴。一眼就可看出,她春风得意时会是多么风华绝代的美人。
她脸留泪痕,在见到沈涣栀和星河时,一阵讶异,眼神恍惚:“好端端的,来这儿做什么?不怕你的男人知晓吗?”星河手冰凉,皱着眉:“容华,我们回去吧,何必听她疯言疯语。看她年纪是个太妃。”
女人闻言狂笑:“你知道什么!疯言疯语?是,这儿的人都疯了,独我清醒!”
沈涣栀着实吓了一跳,她状态似癫狂,眼泛泪花。
“我知道,你的男人是庭城,对吗?那小子……”女人喃喃,时不时轻笑,似醉似醒。沈涣栀看了一眼星河:“你先出去。”
星河大惊:“可是……”沈涣栀示意她不要说话。星河叹了口气:“容华你小心点儿。”说完走了出去,一边向外走一边不放心地回头,谁知道那个疯婆子会做出什么。
“你是……”女人突然敛了疯癫之色,像是已经玩倦了,慢慢坐在石阶上:“你叫我清太妃就好。”沈涣栀愣住。
她半点不像个疯子,反而神志清醒得很。
如果不是亲眼所见,沈涣栀很难相信,她是那个能唱出如此凄婉曲子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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