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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（第1页）

桦林霸康锡雪是最后回来的。一进家门，见家里院里，乱七八糟，花瓶、自鸣钟、玻璃窗子都打碎了，红油箱柜大开，盖子扔在一旁；油坛子酱罐子也搬倒了，红的黑的流下一地。幸好房子还没烧。只见长工康有富在收拾院里的东西，他老婆哭的两眼象灯盏一样，两个媳妇躺在炕上哼哼。老婆见他进来，照脸吐了一口浓痰，拿指头狠狠指了一下他那光溜光的脑门心，又哭又骂道：&ldo;你这老不死的东西，只顾你跑了，丢下全家受难，两个媳妇都叫糟蹋了，佳碧也叫抓去啦！……&rdo;康锡雪最怕老婆，平日老婆无缘无故骂，都不敢回嘴，今天更是连气也不敢吭了，又听见说儿子被拉去了，气得两眼一瞪，倒在椅子上，只呜呜的干嚎。老婆哭了又骂，骂了又哭，全家人一直哭到半夜。到鸡叫时分，听见街门吱的一响，闪进一个人来。

第二回　康顺风勾结敌伪　桦林霸施展阴谋

进来的那人，约有三十几岁，矮个子，小眼睛，尖嘴巴，头上戴顶毡壳帽，穿一身黑棉袄、裤，外面披一件没面子半旧羊皮袄。桦林霸全家一见，又惊又喜，忙问道：&ldo;啊哟！你不是叫敌人捉去了么？怎能跑回来的？佳碧回来了没有？&rdo;那人一屁股坐到炕沿上，缓了口气说：&ldo;从汉家山回来的，佳碧还在汉家山。放心吧，人家招待的挺好，一点制也没受。&rdo;

原来这人就是本村的村主任康顺风，和桦林霸是远房叔伯兄弟。以前是个&ldo;牙行&rdo;，在旧政权手里当过闾长，性情狡猾，见人说人话，见鬼说鬼话，做事情都是看风转舵。新政权建立后，他表面上很积极，又被村里选成主任代表。这次敌人来没有跑脱，叫抓住打了个败兴，吓得叩头作揖求饶，任他一张快嘴，&ldo;爷爷&rdo;&ldo;大人&rdo;的叫了一路，敌人连睬也没睬，一直捆绑到汉家山。路上他想：这回可不得活了。哪知一到汉家山据点，迎头碰到他表兄王怀当。他的肉团子脸，比以前更胖了，满脸的络腮胡子，刮得象珐琅皮一样。戴一顶灰礼帽，穿一套鼠灰色西装，脚上穿一对半旧皮鞋，跟着一个戴眼镜的日本人走了过来。

康顺风一见他这身打扮，猜想一定是在日本人手下当了官，马上哭哭啼啼，求他给想点办法。这王怀当在旧政权时，是汉家山村公所的村长。敌人打来的那年，便逃到了晋西南。一九三九年冬天，日阎临汾会议以后，他奉上级的命令到太原投敌。这次随敌人又来到汉家山，当了伪联合村公所的村长，在日本人面前是数一数二的腿子。只要他说一句话，要谁死谁就得死。外号叫&ldo;二日本&rdo;。

王怀当一见捆来的是他表弟，拍着胸脯说：&ldo;老弟，不要耽惊受怕，一切包在我身上，慢说这点小事，就是天塌了，一手也能撑起来！&rdo;回头又和那个戴眼镜的日本人咕噜了几句，当下就把康顺风的绳子解开，引到独眼窝翻译官房里。

这房子的摆设很阔气：靠窗放一张红漆八仙桌，上面摆着一架座钟和许多纸墨笔砚，桌两旁有两张大红椅子，墙上挂着红红花花的地图、相片。康顺风坐在椅子上，便有个穿黑西装的日本人，走过来招呼他抽烟喝茶。原来这就是日本人翻译官，真名叫松山太郎，平型关作战时，打瞎了一只眼睛，这里老百姓便叫他&ldo;独眼窝翻译官&rdo;。独眼窝翻译官装着很和气的神气同康顺风谈话，问他村里的情形：有没有八路军，哪些人是干部，过去哪家是财主……。康顺风原想不能活了，谁知来到这里就当客人待承。康顺风素来就投机取巧，今天受了日本人这份热情招待，乐得恨不得怎样孝敬一番。当下就把村里的实在情形，一五一十地讲了个一清二楚。

独眼窝翻译官听了，笑咪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把他引到另一个房子里去见日本小队长。

过了两个多钟头，康顺风揩着满嘴的油，又跟着独眼窝翻译官从日本小队长房里出来，满头的汗，脸上红光红光的，手里捏着崭新一叠钞票，一边往口袋里装，一边又来到独眼窝翻译官房子里。这时王怀当也吃了饭来了，三个人又抽烟喝茶说笑了一阵，到夜里十点多钟，康顺风起身要走，独眼窝翻译官和他表兄对他说：&ldo;你回去把话和康锡雪说知，只要他能答应维持，帮皇军的忙，保证放他儿子回去！&rdo;

康顺风把到了据点的前后情形，大概的对桦林霸讲了一遍。随手又从身上摸出一封信递过去说：&ldo;这是日本人捎给你的。&rdo;桦林霸接过信拆开，凑在灯下看。只见他摸着光溜光的脑门心，又象高兴，又象生气，急得他老婆连忙问：&ldo;信上说的是些甚么？&rdo;康顺风抢着说：&ldo;皇军觉得今天糟害了你家，很对不起，赔罪啦。还说锡雪哥有名望有学问，希望给皇军作点事，出头维持这个局面。&rdo;老婆说：&ldo;写着佳碧能放回来不能？&rdo;康顺风说：&ldo;急甚么？在那边住几天吧，他比别人好得多，别人在冷房子里关着，他却是当客人待哩！&rdo;

桦林霸把信看完了，两手捏着信纸发呆。半天才发愁地说：&ldo;唉！这事叫我进退两难，日本人把我家欺侮成这样，我再来替他作事，落下个汉奸骂名，这这……唉！&rdo;康顺风说：&ldo;是呵！我当初也是这样的想，可是有甚么办法呢？如今只好打了盆说盆，打了罐说罐，维持了不但性命钱财不受害，还可捞一把哩！再说刀把子握在人家手里，不维持佳碧能飞回来？！唔！咱们以前都是阎督军手下干了事的人，阎督军说过：宁亡于日，不亡于共。人家那么大的人物，都和日本的司令官在临汾照了相，说和日本人合作剿共，可见这天下是皇军的了！&rdo;桦林霸低下头，两手摸着光溜光的脑门心，一句话也不说，心中翻来复去的想道：&ldo;维持了？八路军抓住就当汉奸办；不维持？这些财产就保不住了……&rdo;正在委决不下，康顺风又从怀中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伪钞来，放在桌子上说：&ldo;这是皇军赔偿你家损失的，以后维持的好，每月还有一百二十元的薪水哩！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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