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氏将口中食物咽了下去,抬头看了席向晚一眼。
她在牢中都听说了,席向晚下个月就要嫁给宁端当首辅夫人,争来争去,最好的仍在席向晚手里。
如今这位席府独一位的嫡姑娘光彩照人地站在她的牢房外面,和阴森湿冷的牢房格格不入,也将她衬得好似地上的秽土一般不值一文。
可包氏的心中静如止水,再也没有了曾经见到席向晚时的嫉恨和怨毒,她想大约这正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。
&ldo;你来找我,不是为了问我后不后悔的。&rdo;包氏道。
&ldo;自然不是。&rdo;席向晚笑道,&ldo;但我要问你事情,自然得要表露些诚意,不好让你饿着上路。&rdo;
包氏已吃了有六七分饱,食盒中还都是她往日里喜欢的菜色,可见席向晚并不是毫无准备而来的。即便只是虚情假意和别有目的,可席向晚毕竟是在她死前唯一一个愿意来看望她的人。
曾经威风八面的包氏不由得心生感慨,她慢慢将筷子放到一旁,道,&ldo;你想问什么?我若能说,便说给你听。不过该说的,我早就都认罪了。&rdo;
&ldo;放心,这不会伤害到你的子女们。&rdo;席向晚平和道,&ldo;反倒我有些怀疑,我和你想要对付的,是同一个人。&rdo;
翠羽上前两步,将用帕子包裹着的半截断簪给包氏看了。
昏暗得像是傍晚的牢房中,包氏往翠羽手中看了两眼才勉强辨认清楚那是什么。她的神色动了动,&ldo;这是唐新月的东西,我交给秦妈妈保管的。&rdo;
&ldo;我猜也是。&rdo;席向晚笑了起来,&ldo;否则,秦妈妈怎么会到死前才堪堪将这东西交给别人托管呢?&rdo;
包氏的眉梢微微垂了下去,想到那位替自己顶罪的忠仆,似乎有些悲伤,&ldo;唐新月从进席府开始,就一直将这东西带在身边了,我也是听相公说的。&rdo;
&ldo;唐新月那般小心的人,这东西如何流落到你手中的?&rdo;席向晚扬眉。
&ldo;这大约是见不得人的东西。&rdo;包氏平淡地说,&ldo;我得来也是凑了巧。一次唐新月正在把玩此物时,父亲突然来了,险些发现这东西的存在,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她面露慌张之色。第二日,她便着人将这东西装在盒子里埋到了土里,那之后没有再挖出来过。&rdo;
她顿了顿,探出手去将断簪取了过来,脸上仍然没有表情。
&ldo;你是没见到她看这簪子的神情,又爱又恨,就算父亲是个蠢的,也该知道那眼神是不对劲的‐‐只有女子看着负心人时,才会有那种模样。你说,我能忍得住,不悄悄地将它从土里挖出来藏好吗?&rdo;
&ldo;你觉得这是唐新月旧情人送给她的?&rdo;席向晚道。
这倒是也说得通,断簪本就是断情之意,与割袍断义有异曲同工之妙的。可席向晚听席老夫人说过,唐新月入府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,难道在那之前就和人私定过终身?
&ldo;是不是旧情人我不知道。&rdo;包氏将断簪随手一放,提起了酒壶来,一哂,&ldo;但她在床上有多风流,多会勾男人,你不是也早该知情了吗?&rdo;
席向晚静默地垂眼看着包氏将酒杯置之不顾,提起酒壶对着嘴就是两口清酒灌进了喉咙里,像是在泄愤。
包氏喝了几口酒,脸上才浮现出一丝快意来,&ldo;你说,什么女人,能爬到自己儿子的床上去?&rdo;
饶是翠羽见多识广,听到这里时也不由得面露愕然:席明德的妾室,居然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乱了纲常?
翠羽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席向晚,却见她一脸平静,想来是早就知道此事,却按而不发罢了,不由得心底唏嘘起来:这唐新月还真有些手段,难怪能当这么多年的宠妾。
第167章
&ldo;这酒真不错。&rdo;包氏突而又喃喃地说,&ldo;我要是早些年也过得这么痛快就好了。&rdo;
&ldo;你走的路是你选的,从来也没有谁逼你过。&rdo;席向晚道。
听见席向晚的话,包氏不但没恼怒,反而愣了愣就苦笑起来,&ldo;你说得是。我为子女争了一辈子,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,来最后看我一眼的,也只有你这个和我互相恨不能生啖其肉的仇人。这竟就是我的一辈子了……&rdo;
她说着,仰头干脆将壶中酒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,才粗鲁地用袖子抹了抹嘴,接着说道,&ldo;这簪子做什么用的我不知道,但唐新月每次看它的时候,都是坐在她院子里那个池子旁的,你不如去她当时住的院子里看看,或许能找到什么契机。&rdo;
翠羽矮身将断簪捡了起来,狐疑地看了一眼包氏才退回席向晚身旁。
&ldo;还有别的么?&rdo;席向晚问。
&ldo;唐新月的事我没有别的说了。&rdo;包氏痛快道,&ldo;但我的儿子女儿……&rdo;
&ldo;儿孙自有儿孙福。&rdo;席向晚打断了她,淡淡道,&ldo;你将自己的孩子教导得如何,难道自己心里头没有数吗?&rdo;
包氏沉默半晌,又道,&ldo;但若是唐新月死了‐‐&rdo;
席向晚笑了,&ldo;你难道觉得,三叔父是个会教导孩子的?&rdo;
不论席向晚对不对三房落井下石,他们总归是要自取灭亡的。
包氏终于不再说话了。她在原地又坐了半晌,沉默着将食盒往外一推,撑着身体慢吞吞地坐起来,而后回到了牢房深处,抱着双腿坐下不再声响移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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