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不容易等到了傍晚,我爹开着车把放电影的人接过来了,一群人从车上搬下来了几个木头箱子,放电影的师傅指挥着人们在两棵大树之间拉着一块雪白的影布,影布的四角用绳子绑着,有人像猴子一样爬上了树,扯着影布上面的绳子系在了树上,四个角系好之后影布便像一面雪白的墙一样立在了两棵树之间,放电影的人用步子在影布前面丈量着放映机到影布的最佳距离,影布下面有一群小孩子钻来钻去,我和小军围着放电影的人,“嘿!老师,放什么片子?”“《小兵张嘎》,”“就一部片子?”“还有一个《董存瑞》,”“几点开始?”“……”
放电影的人便不再理会我们,独自忙起来,村里的人吃过晚饭都搬着自家的小板凳来到了小树林,还有几个小商小贩也来了,他们停在影布附近兜售着一些瓜子糖果和小零食什么的,也来了好多外村的人,小树林里像是炸开了锅一样热闹,天渐渐的黑了下来,树上的一个灯泡发出刺眼的白光,放电影的人找好位置之后便开始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放映机,他把放映机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,他的手指在那些发亮的大轮小轮上活动着,机器的肚子里发出隆隆的响声。
一道利剑般的白光,突然从放映机的镜头射了出来。先是照在稀稀疏疏的树林中,人们一阵欢呼,随即是一片拉凳子的声音。白光开始在树干上往下爬行,貌似抱着树干一点点往下滑行的笨狗熊一样,白光终于射到那块挂在大叔之间的长方形的、镶着宽宽的黑边的白布上,白光抖动着缩进白布的黑框里,又抖了一下,溢出一些,最后完全稳住。这时,我听到机器里发出雨水从房檐下快速流下的哗哗哗声。
吧喀一声响,树上的电灯熄灭了,我们突然沉浸在黑暗中,但那道从桌子上机器里射出的白光却变得更加白、更加亮,一群群的小虫子在白光中飞舞着,一只白蛾子在白光中莽撞地飞行,白布上立刻显出那白蛾的被放大了许多倍的清晰的大影子,这时,一个人的头突然出现在白炽的光柱里,那是村里老五的头,他的两片耳轮被白光穿透,能看到血在他的耳朵里循环,他的头转动着,脸对着光的源头,光把他的脸挤扁了,他的脸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,白布上映出他的巨大的单薄的身影,小孩子也跑到光柱下面伸出爪子,白布上面便印上了无数只爪子,爪子相互交织着,让人忍不住想起来那些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藤蔓植物的枯枝。
“坐下!坐下!”人群中有人恼怒地喊叫着,黑暗中几只脚飞到老五身上,老五嗷嗷的叫着倒在了地上,大家哄然哈哈大笑起来,那些小孩的家长也集体行动起来,无数只巴掌扇在孩子的头上,那些白布上的枯枝便消失了,捆在树上的大喇叭响起了噼噼叭叭的声音,白布上跳动着一些黑斑点,好像在放枪,音乐声紧接着想起来,一个大大的红色五角星飞到了白布上,人群渐渐的静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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