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我亲爱的年轻朋友,&rdo;穆斯塔法&iddot;蒙德说,&ldo;文明绝对不需要高贵或者英雄主义。这些东西是政治缺乏效能的症状。在像我们这样井然有序的社会里,没有人有任何机会表现高贵。必得在彻头彻尾不安定的状况下,才有发生的可能。必得有战争,有分崩离析,有必得去抗拒的诱惑,有值得去爱、去为之奋斗或者保卫的对象‐‐那样,高贵和英雄主义显然才具有意义。但是当今已无战争。社会也尽了最大的力量,防止你去过分爱任何一个人。这里根本就没有分崩离析;你深受制约,你不由自主地做你所该做的。而你所该做的事全都愉快无比,许多自然的冲动都被容许着自由发泄,实在没有什么诱惑要去抗拒。万一不幸居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,哈,永远有索麻让你远离现实度个假日。也永远有着索麻来平抑你的忿怒,使你与你的仇敌重归于好,使你有耐心又坚忍。在过去,你只有奋尽全力经过许多年艰苦的道德训练,才能臻于此境。如今,只消吞下两三片半克量的药片,你就做到了。现在任何人都能做到深具美德。你可以用一个瓶子随身携带你至少一半的德行。没有眼泪的基督教‐‐那就是索麻。&rdo;
&ldo;但是眼泪是必要的。你可记得奥赛罗说的吗?&lso;若在每次暴风雨之后有如许的宁静,愿狂风直刮到它们将死亡唤醒。&rso;1有个老印第安人曾对我们讲过一个故事,是说一个玛沙奇的女孩子,要求想娶她的少年们在清晨到她的园子里锄地。这看似简单,但另墨里有魔法的蚊蝇。大多数少年无法忍受叮咬。只有一个能够‐‐他便得到了那位少女。&rdo;
【1《奥赛罗》,第二幕,第一景。】
&ldo;真妙!但是在文明的国度里,&rdo;元首说,&ldo;你不必为女孩子们锄地就可以得到她们了;也没有什么苍蝇蚊子来叮你。我们几世纪前就把它们赶尽杀绝了。&rdo;
野人皱着眉点点头。&ldo;你们把它们赶尽杀绝了。对,你们正是这样的人。把所有讨厌的事物赶尽杀绝,而不学着去容忍它们。&lso;究竟要忍受暴虐命运的掷石和箭矢,还是拿起武器对抗浩瀚如海的恨事拚命相斗,才是英雄气概呢?……&rso;1可是你两者都不做。既不承苦也不抵御。你们只是废除了弹弓和箭矢。那太轻易了。&rdo;
【1《哈姆雷特》,第三幕,第一景。】
他突然静下来,想到他的母亲。在她37楼上的房间里,琳达曾经漂浮在一片有着歌唱的光亮和芬芳爱抚的海洋中‐‐漂浮而去,远到空间之外,时间之外,她的记忆、她的癖习、她的年龄和臃肿躯体的囚狱之外。而汤玛金,仍然在假日之中‐‐在另一个世界里&iddot;远离屈辱和痛苦的假日。在那个美丽的世界里,他可以听不到那些话语、那些嘲笑,看不到那张可怕的面孔,感觉不到那双潮湿松软缠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……
&ldo;你们所需要的,&rdo;野人说下去,&ldo;应该是一种有眼泪的东西。可是在这里,没有什么东西的价值是够得上的。&rdo;
(&ldo;1250万元,&rdo;当野人对亨利&iddot;福斯特说到这个时,亨利曾如此反驳。&ldo;1250万‐‐那就是新制约中心所值的。一分钱也不少。&rdo;)
&ldo;哪怕仅仅是为了一个鸡蛋壳,也敢挺身而出,不避命运、死亡、危险1。那样做不是自有道理吗?&rdo;他仰视着穆斯塔法&iddot;蒙德问道。&ldo;跟神很不相干了‐‐虽然如此,当然是他会那么做的一个理由。生活在险恶中不是自有道理吗?&rdo;
&ldo;是很有道理的,&rdo;元首问答。&ldo;所以我们的男人和女人都得时时刺激他们的肾上腺。&rdo;
&ldo;什么?&rdo;野人不解地问。
&ldo;那是完全健康的条件之一。所以我们要作强迫性的v&iddot;ps治疗。&rdo;
&ldo;v&iddot;ps?&rdo;
&ldo;强烈激情替代。定期每月一次。我们将人体整个系统注满肾上腺素。那是恐惧和愤怒情绪的生理上完全相等量。它的强直效果完全相等于谋杀德斯底蒙娜和被奥赛罗谋杀2,而没有谋杀事件的任何不便。&rdo;
【1《哈姆雷特》,第四幕,第四景。】
【2奥赛罗误信其妻德斯底蒙娜不忠,而将之杀死。】
&ldo;可是我喜欢不便。&rdo;
&ldo;我们不喜欢,&rdo;元首说。&ldo;我们宁可舒舒服服做事。&rdo;
&ldo;可是我不要舒服。我要神,我要诗,我要真正的危险,我要自由,我要至善。我要罪愆。&rdo;
&ldo;事实上,&rdo;穆斯塔法&iddot;蒙德说,&ldo;你在要求着不快乐的权利。&rdo;
&ldo;那么,好极了,&rdo;野人挑衅地说,&ldo;我是在要求不快乐的权利。&rdo;
&ldo;不消说,还有变老、变丑和性无能的权利;罹患梅毒和癌症的权利;三餐不继的权利;龌龊的权利;时时为着不可知的明日而忧虑的权利;感染伤寒的权利;被各种难言的痛楚折磨的权利。&rdo;
一段漫长的沉寂。
&ldo;我要求这一切。&rdo;野人终于说。
穆斯塔法&iddot;蒙德耸耸肩膀。&ldo;悉随尊便。&rdo;他说。
(李黎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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